沒有宮人敢進來掌燈。殿中逐漸黑了下來,爐中的炭火反顯得格外明亮,火苗一縷縷竄著,鮮豔得灼目。
竟真是霍禎藥啞了她。
霍祁只覺心中的怒火躥得比那火苗還要厲害些,無論如何都熄滅不了,叫囂著告訴他,二人之間又添了一筆賬。
也差不多該算一算這些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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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思量了一個徹夜,不知不覺間到了早朝的時候。外面的大雪仍還下著,甚至直到早朝結束都沒有停。
沒有乘煖轎,霍祁往漪容苑走著,步子比往日慢些,說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是該告訴她的。但是,如何開口……
矛盾間,心中竟生了些懼意,一邊想同她說個明白,一邊又希望這宮道長一些、再長一些,讓他晚一些到,如此便能多斟酌一番言辭,盡力委婉才好。
反是襯得漪容苑格外近了。
步入院門,看見小貓在雪地裡撲著玩,自娛自樂卻十分開心。它的毛色和雪花一般無二,撲入雪堆中就看不見了,過一會兒又撲騰出來,然後再撲進去……
“喵——”玩得正歡的小貓被霍祁拎了出來,自然不滿。可被他抱著暖暖和和的,又挺舒服,便沒有掙扎,被他抱回了屋裡。
霍祁才沒心思有意擾它,只是目下心中掙扎到……似乎拿個什麼東西在手裡,會稍微冷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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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玩雪!”席蘭薇手指在小貓鼻頭上一敲,遂將它接了過來。往地上一擱,小貓就躥到火爐邊取暖去了。
為霍祁解下斗篷,席蘭薇笑吟吟地望一望他:“陛下今日怎麼這樣早?”
他鮮少這個時候來找她。
“嗯……”霍祁想了一想,再多的斟酌似乎都是白想,還是直言為佳,“朕有些事要跟你說。”
“何事?”蘭薇一奇,當即揮手讓宮人們退下,又覺自己問得如此焦急不合適,二人還都站著呢。
“臣妾去沏茶。”她一福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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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盞熱茶沏好,霍祁已在案前落了座。接過茶來抿了一口,在茶香中靜下神來,話語緩緩:“你致啞的事……查出來了。”
席蘭薇心裡一緊。怔然望著他,滿心的忐忑,不知他查出的結果與她自前世得知的結果一樣不一樣。
“是霍禎。”霍祁簡短道。目不轉睛地凝睇著席蘭薇,全然拿不準她知情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很意外的,席蘭薇似是……鬆了口氣?
略顯露了點輕鬆笑意,蘭薇頷了頷首:“臣妾知道。”
“你知道?”霍祁微愕。
“是,臣妾知道。”她一哂道,“沒有多提,是因為臣妾覺得當初之事於臣妾已無關緊要,於陛下也無關緊要。反正陛下已知他有反心便是,臣妾這他未能算計成的一環……不要緊。”
一席話著實讓霍祁覺得驚詫。
“不要緊?”他打量著她,好似沒聽明白她這話一般,“你若早說了,朕興許早替你把這仇報了呢。”
“臣妾怕的便是這個。”蘭薇的低笑有些苦澀,迎上他不解的目光,緩然又道,“臣妾知道陛下待臣妾的心,所以更怕陛下為臣妾衝動行事。”
她很清楚,皇帝與越遼王,至今都還維持著表面的和睦。越遼王是不知皇帝早知他的反心,皇帝則是沉著氣一步步佈置著。
她的黛眉微微蹙著,含著擔憂的話語讓霍祁驟然清醒。似乎確是這樣,她的擔憂是對的,他聽聞此事後當真……
連立時三刻和霍禎翻臉的心都有。
“不能讓這件事攪擾陛下的安排,臣妾寧可陛下一直查不出。”她說得十分平靜,已經尋不到什麼啞意的聲音輕輕淡淡,好似清風拂過,讓他也一點點平靜下來。
她說得義正辭嚴,他半晌無話,蘭薇終是一急:“查到便查到吧,但陛下可別……”
“知道了。”他接了話,輕一笑,又說,“朕知道該如何做。”
他的口吻輕緩卻認真,不是敷衍的意思。席蘭薇微鬆了口氣,心下稍安。
“這筆賬總會算的,不急於一時。”他又道。一壁讓她寬心,一壁勸著自己。
席蘭薇點一點頭。
她也被勾起了另一樁心事。心知那事不小,卻又遲遲不敢同他說。偶爾想起來,便覺得自己是在玩火一般,許多次都險些一語道破,又一次接一次地忍了回來。
冒著險勸自己說:再等些日子,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