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揚再也看不見其他,奮力掙脫開莊皇后的手,跌跌撞撞地擠開人群,步履維艱地往傅懷淑身邊衝去。
身邊是兵戎相撞的鏗鏘聲,濃厚血腥燻得人噁心欲嘔,皮肉劃開的聲響、悽慘痛呼的求救……
金碧輝煌的大殿,儼然成為了人間修羅場。
傅清揚被人差點擠翻在地,肩膀一緊,雙腳便不受控制地離開了地面。
盛舒煊一張飽受風沙的面容,一掃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笑意,如地獄閻王般冷酷血腥,根本不管對方是誰,直接將擋在身前的人狠狠踹開,帶著傅清揚幾個起落,就來到了傅懷淑身邊。
傅懷淑眼神渙散,死死按在胸前的手一片黏膩,仿似用盡全力般,慢慢轉過了頭,用力看向身邊安然無恙的父親。
安定侯一臉驚懼後怕,卻偏偏沒有半分愧疚流露,吁了口氣,擦了擦腦門上冒出的冷汗,這才上前一步,生怕血液汙了精美皂靴般遠遠站住,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危急關頭被當做擋箭牌的女兒。
許是傅懷淑的眼神太過有如實質,安定侯不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裝模作樣地喊道:“快來人啊,傳太醫……”
傅懷淑定定地望著他,那雙總是含笑的明亮雙眼,永遠充滿了勃勃生機,堅定樂觀,通透豁達。而此時此刻,眼中的光芒消散,如見證了千年歷史的古井幽潭,沉沉暗暗。
傅清揚手足無措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卻覺得兩人相貼處的衣料,迅速被血液浸溼。
傅清揚眼淚大顆大顆地落,按在汩汩流血的傷口上,哭著求道:“太醫,傳太醫……求求你們救救她……”
姚佐伊跌跌撞撞地撲過來,不顧身上被人踩踏出的傷,抱著傅懷淑痛哭道:“妹妹堅持住!太醫馬上就到,會沒事的,沒事的啊……妹妹別睡……”
傅懷遠通紅著雙目,輕輕環上妻子的肩膀,緊緊抿著的薄唇洩露出極致的痛楚。
傷口再用力按,也止不住噴湧的鮮血,那一刀透體而過,別說當下的醫療條件,就是放在現代,也未必能夠搶救過來。
傅清揚深感無力,只覺得一派灰暗,難過得無法自已,除了緊緊握住大姐的手,再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了……
傅懷淑收回視線,輕輕掃過身旁圍著的一張張熟悉的臉,蒼白的面色忽然泛起一抹不詳的嫣紅,緊緊抓住傅清揚的手,尖利的指甲陷入了她的肉裡,喘息著嘆道:“對不起,清揚……老來閒話共桑麻……怕是要,食言了……”
傅清揚悲慟哭道:“不會的,說好的怎麼可以反悔!姐姐,你忍心留我一人在世嗎?你忍心讓我獨自捱過今後歲月嗎……”
傅懷淑手上力道一點點流失,露出個悽楚微笑,眼角一滴眼淚悄然滑落,聲音漸漸低不可聞:“……只求來世化作……飛鳥游魚,再不揹負這無窮利用……”
殿內經過盛舒煊的親兵和朝中武將的聯合,終於將那些不顧一切的反賊鎮壓下來,死傷雖不少,但無辜之人卻不多,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幾乎全是大殿下的部下。
森冷的青磚積滿了粘稠鮮血,芳嬪一身素衣淡雅,仿若出淤泥不染的白蓮,映襯著滿室肅殺,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莊皇后眼神微閃,心頭一跳,立馬厲聲喊道:“快將芳嬪攔下——”
不待眾人反應,芳嬪就已然化作一道白光,砰一聲撞在了柱子上。
路公公大著膽子上前,手指輕輕略過她的鼻息,沉聲嘆道:“回稟陛下、娘娘,芳嬪已經去了。”
芳嬪顯然早已心存死志,才會這般狠絕,腦袋塌下去一塊,紅紅白白的液體看上去噁心猙獰,那身永遠潔雅的衣裙也終於被染得骯髒不堪。
莊皇后微微垂下眼,幾不可聞地一聲嘆息,淡淡請求道:“人死百事了,還望陛下看在大皇子的面兒上,將芳嬪好生安葬吧。”
家醜不可外揚,雖然這樁皇室醜聞直接暴露在文武百官面前,但對天下人,已然要做足面子功夫。
皇帝沉著臉看向大皇子,盛舒爃一臉恍惚,彷彿對生母的死毫無所覺般,被人按在地上,側臉緊緊貼著染血青磚,喃喃低語著旁人聽不懂的話。
長子對於每一對父母來說,總歸是有些不同的,即便這些年盛舒爃行事猖獗,謀逆作亂,可虎毒不食子,皇帝對他已然有幾分心軟。
而如今,說到底也是被芳嬪那個賤人矇騙,才讓曾經乖巧懂事的孩子變成如今瘋傻模樣,深究起來,罪不在他。
皇帝疲憊地嘆了口氣,揮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