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她還有一個沒打招呼。千溪用眼神抗拒,對方跟她年齡相仿,難道讓她喊叔叔嗎?葉母恨鐵不成鋼,板著臉沒理她,去跟裴世秦客套。
裴少清打量著跟母親鬧彆扭的女孩子,精心化過淡妝的臉上泛起微微薄紅,似乎有點害羞。
這個年代,見到相親物件還會不好意思打招呼的女孩子已經很少見了。他朝她微微一笑。
千溪根本沒留意這個故作溫柔的笑容,整個人如坐針氈,神思不知飄在哪裡,最後多喝了兩杯酒,借不勝酒力的名義提早退席。
一頓飯結束,葉家夫婦送走裴世秦父子,便趕來收拾自家閨女。
葉母難得發怒:“你怎麼回事?你當媽媽不知道你的酒量嗎,是不是對爸媽給你安排的人不滿意?”
“沒有。人家挺好的,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但是你們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啊?”
“翅膀硬了是不是,爸媽做什麼都要問你?”葉母凜眉,“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這麼下你裴伯伯的面子,你爸爸賠了多少不是?”
酒壯人膽,千溪梗著脖子:“提前跟我說一下這麼難嗎?又不是說一聲我就跑了。你們從小就知道命令我幹這幹那!爸爸不跟我商量把我安排進銀遠,我有說什麼嗎?我還不是努力在適應。我已經這麼乖了,犯得著連最後一點選擇權都不給我嗎?”
從來都乖巧可人一派天真的女兒居然連聲詰難,葉母氣得肩膀發抖:“你努力適應?”她把抽屜裡的一疊資料摔在千溪面前,“你跟媽媽解釋解釋,這些是怎麼回事!”
厚厚一疊紙張散落大半,在眼前飛揚,只能看清上面最大的幾個關鍵字,“留學”,“北美”,“mcat(st)”……
千溪愣了好長時間,翕張著嘴吞吞吐吐:“我……我想過兩天跟你們說的。”
“我看你是沒把爸爸媽媽放在眼裡。”葉母坐在一堆資料中間,氣勢凌人,“我和你爸看了你的郵箱。我還當你怎麼就聽了我們的話,乖乖從醫院辭職。原來是年初就鋪好了後路,拿著美國學校的offer打算遠走高飛?虧你爸還辛辛苦苦幫你在銀遠鋪路,你對得起他嗎?”
“媽!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離入學還有兩個多月,我也是真心想進銀遠試試看,自己對投資有沒有興趣。我不是故意牴觸爸爸的安排,是這段時間工作下來,覺得自己確實不適合這一行……”
葉母瞪眼:“那你適合什麼?適合上手術檯,給艾滋病人做手術?”
千溪張了張口想申辯,卻說不出話,頭和聲音一起低下去:“可是,總要有人做這些事的啊……”
葉母一聲冷笑,彷彿她說的全是無稽之談。
她和長輩的溝通,好像每次都以她的落敗告終。
當初離開醫院也是這樣。急診收到一個有艾滋病史的患者,急需動手術。親自上陣主刀的科室主任本著自願退出的原則挑選助手,她自告奮勇協助做完了手術。
其實患者有傳染病史是很正常的,她經歷過很多起,都很安全度過。但這件事不知為何被社會新聞報道了,葉父葉母知道後大發雷霆,將他們這些年對她職業的不滿徹底激發出來,逼她從醫院辭職。
她本來想,也許留學讀一個基礎醫學的學位,轉做科研類的工作,會更安全,也不那麼辛苦,也許能徵得他們的同意。
現在看來,完全是她一廂情願。
凝固的氣氛裡,葉母丟擲最後一句話,絕了她的念頭:“行了。你也別想那麼多了,定心在銀遠好好表現。我和你爸已經聯絡了你那個學校的招生辦,告訴他們你不會入學。你早點死了這條心。”
千溪猛地抬頭,不能置信:“……你說什麼?”
“我讓你收心,少折騰!”
千溪雙眼通紅:“媽,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她不擅長爭執,知道這句頂撞必然會引起父母責罵,搶在狼狽落敗之前奪門而出,把葉母的那聲“你敢出去就別回來了!”關在了門後。
一出門,夏蟲啁哳,路燈幽暗。她看著空落落的石徑池塘,有點後悔,又不住地難過。既然當了乖寶寶,就應該當一輩子乖寶寶的,說這些話有什麼用呢?每一次,都是她自己回去低頭認錯,態度良好插科打諢,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媽媽會摸著她的腦袋,笑眯眯地說:“囡囡乖,聽媽媽的話再試試,好不好?”
他們一向是這樣。自以為從不強迫,其實只是披著溫柔外衣的不容置喙。如果遭遇頂撞,就會像今天這樣。
最可悲的是,自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