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不敢看晏子欽的眼睛,害怕從中看出愧疚,愧疚越深,就證明他對她的懷疑越深。從沒想到自己竟會和墮胎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聯絡在一起,倘若是別人因為一副藥心生懷疑還則罷了,可偏偏是晏子欽,難道他沒看見自己辛辛苦苦地喝下各類補藥嗎?難道他從沒把自己的努力記在心裡嗎?本以為兩人心照不宣,現實中卻被連證據都算不上的一點跡象打敗,憶起他剛才來勢洶洶的樣子,雖不是拷問,卻一字一句都鞭打在她的心上。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搬進太平坊後的生活,卻從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她一氣之下命人套好馬車,坐車離開家,街上燈火繁華,人潮洶湧,她卻不知自己該去哪裡,不離不棄的春岫心疼地握著她冰涼的手。
“娘子,要不然,咱們回老爺、夫人那邊去吧。”春岫道。
明姝搖搖頭,她不想讓父母擔心,更可氣的,就算晏子欽懷疑她的名節,她卻還是狠不下心在父母面前說他的不是,剛隨丈夫搬走的第二晚就逃回孃家,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朔風掀動垂掛在車窗上的寶簾,天邊半圓的月從簾子忽隱忽現的縫隙中升起,月光和著雪霽後的滿地素白映入窗內,被萬字紋窗格剪成細碎的霜,片片飛落在她石青色的披風上,而她的臉,竟比月色更加蒼白。
而此刻,晏子欽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空對著滿室輕霜,越清醒,越怨恨自己,明姝最近已經揹負了太多——朋友的哀求、母親的期待,竟然還要承受突如其來的指摘,而罪魁禍首恰恰是他。
想到這裡,就沉不住氣了,徑直走出門,想找明姝卻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走遍了家中的房間都不見人,馬廄裡空空如也,很明顯,他的娘子負氣地離家出走了,會去哪裡呢?他不好意思問下人,只能焦急地去杜和房裡詢問。
杜和睡眼惺忪,應了聲“誰啊”,拉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隻穿著室內單衣的晏子欽,正搓著凍得發紅的手,見門開了,立刻問道:“你知道明姝出去了嗎?”
杜和鄙視地看著他,嗤笑道:“怎麼,惹人家生氣了,現在才想起來要道歉?當初幹什麼去了!”他們起了爭執的訊息在家中已經是人盡皆知。
晏子欽內疚地垂下眼,尷尬地輕咳一聲,道:“你快告訴我吧,我急啊。”
杜和道:“不知道。”
晏子欽道:“她到哪裡去了!”
杜和道:“我真不知道!”
晏子欽眼神複雜地望著杜和彆扭的神色,他早已看出了,杜和一定清楚明姝去了哪裡,卻沒有說出來的打算,明姝不見了,他不敢再耽誤時間,於是轉身就走。
“你穿上點啊!”看著他一身單薄的室內單衣,被北風一打就透了,杜和忍不住叫道。
晏子欽沒空理會他,腳下尚未剷平的積雪吱嘎作響,雪沫子打溼了他的靴筒,冰刺刺的一直冷到心裡。
沒有馬,他就徒步去找,之前令他讚歎不絕的帝京繁盛在此刻卻變成了累贅,車水馬龍之中,究竟何方才有明姝的蹤影,一張張言笑晏晏的人面自他眼前閃過,只讓他覺得陌生,而路過的行人也對他指指點點,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穿著單衣出現在數九隆冬的街頭。
她絕不會回曲府,晏子欽想著,他一直知道,明姝發自內心地偏袒自己,絕不會捨得讓自己在岳父岳母面前為難。想到這兒,再反觀咄咄逼人的自己,晏子欽心如刀絞。
更不可能是舅舅家,那麼……
張家?她會不會去找袁意真傾訴?這個念頭只是在腦中閃過,他便下意識地向張府跑去,雖然並不確定明姝會在那裡,可是有目標總好過沒目標,張府距此很近,跑到一半時,他突然慢下腳步,絕望地意識到也不可能是張家——明姝怎麼可能夜裡去找袁意真,何況她還有一個暴虐成性的丈夫。
心中茫然,好像失了魂魄,晏子欽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所有線索都斷了,只是隨著意識往燈火最明亮處行走,恍惚中,他沒發覺一輛馬車緩緩靠近他,最後停在他身邊。
“晏官人!”一個人從馬車避風的簾幕中探出身,卻是春岫,“娘子讓你披上這個。”
春岫遞過來一領石青披風,晏子欽接入懷中,是明姝的,上面還有她的體溫。
“這是……女人的衣服……”不知是被凍傻了還是怎樣,晏子欽怔愣在當場。
“愛穿不穿,凍壞了也不關我的事!”明姝負氣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在晏子欽耳中,卻像是天籟一般,就在他的目送中,明姝令車伕催動馬車,當春岫歉意的面容變得遙遠而模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