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擼貓的動作實在夠奇怪的,賀盾有些不自在地動動,拿過床榻上的掛繩掛回脖頸上收好了,這指環是宇文邕常年用著的,玉石皆有些靈氣,成年累月下來,竟是還沾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紫氣,不多,會消散,但足夠撐上個把月的,那支宇文邕慣用的狼毫筆也是。
她也沒膽子開口要這個,是宇文邕主動給的。
她不過就是無意識看了兩眼,宇文邕就把這指扣和狼毫筆賜給她了,賜給她的時候她都有些回不過神。
宇文邕摘下來給她的時候,還笑著說一文一武,賜個齊全,聽著也吉利。
賀盾隔著衣衫摸摸指扣,有了這兩樣東西,好長一段時間她不用削尖了腦袋往皇帝身邊鑽了。
賀盾呼了口氣,想爬起來卻沒成功,這才想起來楊阿摩還壓著她,只好告饒道,“阿摩你快鬆開腿,讓我起來。”
順杆爬的倒是快,能在高緯身邊混上大半年還沒死,活著簡直就是個奇蹟。
這麼蠢笨的人,他就不信收拾不了他,白眼狼還有養熟的一天呢。
楊廣打定了主意,鬆了腿讓人起來了,手臂一攬勾過小俘虜的脖頸,笑道,“阿月走,跟本公子沐浴去。”
兩人個頭體型上差得不是一星半點,賀盾被壓了個踉蹌,瞧著楊阿摩眼裡又有了鬆快的笑意,心說孩子就是孩子,孩子心性。
賀盾搖搖頭,“阿摩你自己去,我去銘心那單獨洗就是了。”
楊廣正是布恩施德的興頭上,哪裡讓他走,不但不讓走,還邊走邊問,“阿月我看你去皇伯父那裡,一去大半天,在那給皇伯父捶腿不成?”
“哪能。”賀盾搖頭,“皇上勤勉辛勞,哪那麼閒,都在和大人們商量政務。”
浴房就在院子後頭,銘心捧著衣衫,帶著兩個丫頭在門口候著,掀開簾子熱氣撲面,楊廣接過銘心手裡的乾淨衣衫,塞到賀盾懷裡,擺手示意人都下去,擁著賀盾進去了,問得隨意,“都說些什麼。”
“下詔改諸軍軍士併為侍官……”說起政事賀盾來了興致,“還要大規模擴軍,招漢人,有償融改那些烏壁豪強武裝……”
這是要完全改制府兵了,原先鮮卑將領居多,大量漢人被徵詔入伍,這些鮮卑將領就很難像原先那般控制軍隊了,勢必要換人,一換就都是皇帝親信了。
消化獨立軍力不說,時間日久,軍權還會慢慢收攏在皇帝手中。
楊廣心跳有些快,嗯了一聲,示意賀盾接著說。
“內史和御正兩個官職,原先是由李逾將軍和劉元將軍擔任的,現在換成了李德林和王芳。”北周的官員賀盾認不全,也就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用意,她也只是在旁邊聽了,一時半會兒還看不透摸不清。
楊廣卻不一樣,他父親身為隋國公外加一員武將,自是隨時關注著朝廷的動向,他年歲小,雖然不像大哥可以時時跟著父親旁聽,但他有心,也能透過別的渠道知道些朝堂之事,至少朝中大臣的來歷位置,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李逾和劉元是兩名鮮卑元勳武將,漢姓還是皇帝親賜的,換成兩名漢人儒士擔當這兩個重要的位置,權利集中是一,安撫融合漢人是二,一石二鳥,再好不過。
朝堂政令本也不是什麼藏著掖著的事,否則也不會給賀盾聽了去,楊廣脫了衣衫跳下浴池,問得便也肆無忌憚,“還有呢。”
賀盾在池子邊的臺階上蹲下來,邊想邊道,“還有就是文治了,皇上當真厲害,幸太學,立門學,還要抽空集中百僚、沙門、道士來講《禮記》。”
賀盾抱著手臂蹲在池子邊,嘿笑了一聲,朝楊廣挑眉問,“禮記,阿摩你知道禮記麼?你知道皇上這麼做是為什麼麼?”
宇文邕斷佛、道教,罷黜沙門道士,勒令還俗。
禮典所不載也,盡除之。
一定時間範圍內,凡是禮典記載以外的祭祀供奉,如沙門,道教,佛教等,全部剔除。
正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南北朝佛教盛行,朝廷中連許多武將都信奉佛教,宇文邕滅佛,獨留儒家思想在,其實就是想將意識形態統一到儒家思想上來,確立君臣等級秩序,以思想文化、意識形態來輔助政治,目的是確保中央集權。
這其實也是漢化的一種表象了,外來思想向中原傳統文化傳統文明迴歸。
這件事成與不成,結果如何尚且不說,但身為鮮卑勳貴起家的北周政權,宇文邕能看到這一點,目光已經十分長遠了。
這些事賀盾知道,是基於她十多年的學術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