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春隨宋建武進了去,宋乃娥背對著她彎腰給炕上的男娃換尿布,秀春張了張嘴,沒喊出聲。
剛才一屋的說笑聲在秀春進來之後有瞬間沉寂,還是秀春外婆道了一句,“乃娥,你不是正叨唸春兒嗎,呶,春兒給他小舅接來了。”
聞言,正在給男娃換尿布的宋乃娥回了身,兩手在棉褲縫上抓了抓,明明準備了很多話,臨到節骨眼上了,卻不知道該說些啥。
最終只是怯怯的喊了一聲,“春兒。”
聲音有點虛,有點發澀。
秀春的記憶極好,哪怕半年已經過去,她仍然認出來了,面前的婦人就是去蘭州時在火車站幫她找回錢的大嬸,沒想到竟然會是她娘,秀春有點感慨,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氣氛有點微妙,宋乃娥想跟秀春親近,但情怯,秀春看在眼裡,還是主動了一回,走到宋乃娥跟前,伸手抱了抱宋乃娥微粗的腰身,可以看出來她過得很好,三十來歲的婦人了,還是很漂亮,時下只有過得舒心的人,才會吃得比尋常人豐滿。
“娘。”秀春喊了一聲。
宋乃娥應了一聲,聲音顫抖,有些哽咽。
小舅媽忙在中間活絡氣氛,攛掇秀春,“春兒,快給你外公外婆拜年,管他們要壓歲錢,你哥姐們都發完,就剩你啦!”
秀春應了小舅媽的話,像模像樣的先給外公外婆拜年,外公外婆分別給了五毛錢。
拜完外公外婆,下面就是舅舅舅媽,大舅和大舅媽今年沒回來過年,直接拜二舅和二舅媽,兩口子給了兩毛錢,再來是小舅和小舅媽,也是兩毛。
挨著小舅站的男人,身材偏瘦,國字臉濃眉厚唇,笑起來有點憨憨的,不等秀春開口,就先給秀春發了五毛錢。
秀春猶豫間,外婆開口了,“春兒,快接著,這是你…”
外婆也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說啥好。
秀春主動喊了一聲,“叔叔好。”
男人騰地臉紅了,朝宋乃娥看了看,見宋乃娥朝他笑了笑,忙道,“好,好,春兒好。”
秀春不知道如果今天來的是原主,碰到這種事會怎麼做,是哭鬧還是怨恨宋乃娥,反正不管怎麼樣,秀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更多的是替宋乃娥高興,在她那個世界,丈夫死了之後都能再嫁,沒道理要求宋乃娥守活寡,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更何況宋乃娥明顯過得很不錯。
再嫁的男人單從面相上來看,就是個老實憨厚的,秀春對他談不上親近,但也絕無反感。
晚上秀春被外婆安排跟宋乃娥一塊睡,宋乃娥她男人張大壯被攆去跟二狗子他們擠一張炕。
和宋乃娥一塊睡的還有小男娃,秀春睡宋乃娥左邊,小男娃睡右邊,秀春先洗了手腳上炕,宋乃娥在給小男娃換尿布,本來氣氛有點尷尬,在秀春跟小男娃逗笑了幾句之後開始活絡起來,宋乃娥像開了話匣子一般,話逐漸多了起來。
問秀春在孫家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氣,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
以前的秀春吃得不好,穿得不暖,經常受氣,可是現在的秀春過得很好,肉沒少吃,衣裳穿得暖和,再沒人敢給她氣受。
都是過去的事了,被秀春三兩句帶過,轉而問宋乃娥道,“娘,那次…就是你被偷錢的那次,我聽你說去南京,那你現在是在南京定居下來了?”
宋乃娥點點頭,“以前戰亂,你叔跟老家人走散,被人收養在澤陽,收養你叔的是個老光棍,帶著你叔走街串巷炸米花謀生,前些年你叔的養父去世,機緣巧合又碰上你叔老家人,你叔尋思著居無定所也不是個事,索性就認祖歸宗,把戶口遷回了老家南京,你叔的親爹是南京市裡的老裁縫,三個閨女,就你叔一個兒子,手把手傳了手藝給你叔,年前老頭子走了,眼下裁縫店傳到了你叔手裡…”
裁縫匠是門好手藝,做好了不愁吃喝,難怪宋乃娥過得滋潤,腰身富態。
可秀春還是聽出了遺漏點,問道,“那娘你的戶口呢,遷過去了嗎?”
聞言,宋乃娥嘆了口氣,為難道,“我的戶口還在你爹的戶頭上,戶口本被你奶拿著,她不同意,我就遷不出去…”
秀春大約聽明白了,也能懂,想錢寡婦這麼固執的一人,她自己守寡守了這麼多年,宋乃娥跟別的男人跑了,在她眼裡那就是不忠不貞不義,斷然不可能如了宋乃娥的願,讓她把戶口遷走。
宋乃娥的戶口沒遷走,那就意味著她在南京那邊一直是黑戶,城鎮居民可不比莊稼人,莊稼人的戶口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