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己隱隱覺出事情不妙了。三個人匆匆走人後園,只見菊花叢中的精軒外,肅然佇立著十幾個老媽子,小丫頭,一個個懼都垂著頭,眼睛發紅。左輕侯變容道;“珠兒她……她莫非已……”簡齋先生長長嘆了口氣沉重的點了點頭。左輕侯狂呼一聲,衝了進去。等楚留香跟著進去的時候,左輕侯已暈倒在病榻前,榻上靜靜的躺著個美麗的少女,面容蒼白,雙目緊閉。簡齋先生拉起被單,蓋住了她的臉,卻向楚留香道:“老朽就是怕左二爺急痛攻心,也發生意外,所以先讓他服下一粒護心丹,才敢將這惡耗告訴他,想不到他還是……還是……”這本已將生死看得極淡的老人,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淒涼傷痛之色,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他連受勞苦,老朽怕他內外交攻!又生不測,幸好香帥來了,正好以內力先護住他的心脈,否則老朽當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楚留香不等他說完,已用掌心抵住左輕侯的心口,將一般內力源源不絕的輸送過去——幕色漸深,夜已將臨,但廣大的“擲杯出莊”尚還沒有燃燈,秋風雖急,卻也吹不散那種濃重的悽苦陰森之意。前後六七重院落,都是靜悄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走動,每個人都像生怕有來自地獄的冤魂,正躲在黑暗的角落雖等著殉人魂魄。樹葉幾乎已全部凋落,只剩下寂寞的枯枝在風中蕭索起舞,就連忙碌的秋蟲都已感覺出這種令人窒息的悲哀,而不再低語。左明珠的屍身仍停留在那淒涼的小軒中,左二爺不許任何人動她,他自已跪在靈床旁,像是已變成一具石像。楚留香心情也出的沉重,因為他深知這老人對他愛女的情感。各地的名醫也都默默無言的坐在那裡,也不知該走,還是不該走,心裡既覺得慚愧,也免不了有些難受。只有張簡齋在室中不停的往來蹀踱著,但腳步也輕得宛如幽靈,似乎也生怕踏碎了這無邊的靜寂。左二爺一直將頭深深埋藏在掌心裡,此刻忽然抬起頭來,佈滿血絲的眼睛茫然瞪著遠方,嘶聲道:“燈呢?為什麼沒有人點燈,難道你們連看都不許我看她嗎?”楚留香無言的站了起來,在桌上找到了火刀和火石,剛燃起了那盞帶著水晶罩子的青銅燈,忽然一陣狂風自窗外倦捲了進來,捲起了蓋在屍身上的白被單,捲起了床幔,帳上的銅鉤搖起了一陣單調的“叮噹”聲,就宛如鬼卒的攝魂鈴,狂風中彷彿也不知多少魔鬼正在獰笑著飛舞。“噗”的一聲,楚留香手裡的燈火也被吹滅了。他只覺風中竟似帶著種妖異的寒意,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手裡的水晶燈罩也跌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四下立刻又被黑暗籠罩。風仍在呼嘯,那些江南名醫已忍不住縮起了脖子,有的人身子已不禁在開始發抖,有的人掌心已泌出了冷汗。就在這時,床上的體忽然張開眼睛,坐了起來!這剎那間,每個人的心房都驟然停止了跳動。然後就有人不由自主,放聲驚撥出來。就連楚留香都情不自禁的退後半步。只見那“體”的眼睛先是呆呆的凝注著前方,再漸漸開始轉動,但雙目中卻仍帶著種詭秘的死氣。左輕侯顯然也駭呆了,嘴唇在動,卻發不出聲音。那“體”眼珠子呆滯的轉了兩遍,忽然放出聲尖呼起來。呼聲說不出的淒厲可怖,有的人已想奪門而逃,但兩條腿卻好像琵琶似的抖個不停,哪裡還有力氣舉步。那“體”呼聲漸漸嘶啞,才喘息著啞聲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會到這裡來了?”左二爺張大了眼睛,顫聲道:“老天爺慈悲,老天爺可憐我,明珠沒有死,明珠又活回來了……”他目中已露出狂喜之色,忽然跳起來,攬抱著他的愛女,道:“明珠你莫要害怕,這是你的家,你又重回陽世了。”誰知他的女兒卻命推開了他,兩隻手痙攣著緊抓住扒在她身上的白被單全身都緊張得發抖,一雙眼睛吃驚的瞪著左輕侯,目中的瞳孔也因恐懼而張大了起來,就像是見到“鬼”一樣。左二爺喘息著,吃吃道:“明珠,你……你……難道已不認得爹爹了麼?”那“體”身子縮成一團,忽又啞聲狂呼道:“我不是明珠,不是你女兒,我不認得你!”左二爺怔住了,楚留香怔住了。每個人都怔住了!左二爺求助的望著楚留香,道:“這……這孩子怕受了驚……”他話未說完,那“體”又大喊起來,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綁到這裡來?快放我回……去。”左二爺又驚又急,連連頓足,道:“這孩子瘋了麼?這孩子瘋了麼……”實在他自已才真的已經快急瘋了。那“體”掙扎著想跳下床,啞聲道:“你才是瘋子,你們才是瘋子,我要回去,讓我走!”楚留香心裡雖也是驚奇交集,但也知道在這種時候,他若不鎮定下來,就沒有人能鎮定下來了。他拍了拍左二爺的肩頭,輕輕道:“你們暫時莫要說話,我先去讓她安靜下來再說。”他緩緩走過去,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