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般挺立著的身子,忽然像是變得有些侗嶁,他又沉默了很久,才長嘆了聲,道:“但我已漸漸老了,一個人到了快死的時候,總想將身前的帳結結清,也免得死後帶進棺材去。”楚留香沉默著,因為他不知該說什麼。薛衣人道:“所以我和左輕侯已約定,在今年除夕作生死的決鬥,那不單是我和他兩人的決鬥,也是我們薛左兩家的決鬥,因為我們兩家是百年的世仇仇恨幾乎已久遠得令人連結仇的原因都忘記了。”楚留香聳然動容,道:“這件事輕侯為何沒有告訴我?”他心裡已恍然明白左輕侯為何急著要將女兒嫁到丁家去了,只因女兒一離去,就不再是左家人,諒不必再參與這場決生死的血戰。友輕侯為女兒的苦心,實在是無微不至。薛衣人霍然轉過身,凝注著楚留香,道:“但我以為他已告訴了你,以為你就是為了要助拳才到松江府來的。所以先要設法來探聽我的虛實。”楚留香道:“所以才要設法來偷你的劍,一個人要和老虎搏鬥最好先拔掙他的牙齒。”他笑了笑談淡道:“但楚留香就算是這樣的人。左輕侯卻絕不會是這樣的人,否則就不配做薛衣人的對頭了。”薛衣人道:“楚留香若是這種人,那麼我就算看錯你了,那也只怪我自己有眼無珠怪不得別人,是麼?”這句話正是楚留香方對他說的。楚留香望著他冷漠的面容中心裡忽然泛起一陣溫暖之心,只因他已發現這老人其實並不像外表看來那麼冷酷。他暗中嘆了口氣,道:“你們的除夕決鬥難道已勢在必行了麼?”薛衣人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此時魚想必已燒好了,我們為何不先喝杯再說?”楚留香並不是胡鐵花那樣的酒鬼,他白天一向很少喝酒的,只有心情特別高興或者特別悲傷時才會例外。今天也就是例外。但他卻不知道今天是特別高興,還是特別難過,他心裡有很多事,而且很複雜,他要找個時候好好想清楚。在沒有想清楚之前,他決定什麼事也不做。驢魚燒得的確不差,只不過楚留香卻懷疑魚不是那位施少奶奶做的,因為她手上連一點油膩都沒有。楚留香見過很多不會燒菜的文人,卻偏喜歡躲在廚房,然後再將菜端出來,硬說:“萊燒得不好,請原諒。”讓別人以為菜就是她燒的,因為就連這種女人也知燒菜不但是做妻子的光榮,也是她文夫的光榮。楚留香總覺得這種人很可笑,總想問問她們,“你既然覺得不會燒菜很丟人,以前為何不學學呢?”施少奶奶果然已嬌笑道:“燒得怕不好香帥你莫要見笑。”楚留香還未說話,薛衣人已淡淡道:“你根本連炒蛋都不會,這條魚也不是你燒的—。”他話未說完,施少奶奶已紅著臉溜了進去。花金弓吃吃笑道:“想不到親家翁也會說話,想必是因為見了香帥心情才特別好,這應該謝謝我才是。”薛衣人道:“不錯,等施舉人來了,我定敬他一杯。”花金弓怔了怔,勉強笑遂;“香帥在這裡坐,我到後面找親家母聊天去。”薛衣人等她走了,才嘆口氣,道:“她總算聽懂了我的話,總算知道自已該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倒不容易。”楚留香笑道:“的確不容易。”薛衣人舉杯道:“若不把女人趕走,男人怎能安心喝酒,來喝一杯。”楚留香飲而盡,忽然長嘆道:“若非薛左兩家的世仇,你和左輕侯一定會交成好朋友的。”薛衣人臉色變了變,道:“你本是左輕侯的朋友,如今也已是我的朋友,我只望你明白件事……薛左兩家仇恨,是誰也化解不開的。”楚留香道:“為什麼?”薛衣人嘆聲道:“你可知道這一百年來,薛家已有多少人死在左家人手上?”楚留香道:“是否和左家人死在薛家人手上的差不多。”薛衣人道:“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是以薛左兩家的仇恨才越陷越深,除非這兩家人中有一家死盡死絕否則這仇恨誰也休想化解得開。”楚留香只聽得心裡發冷,正不知該說什麼。突聽人大聲道:“好呀,你們有好酒好菜,也不叫我來吃。”一個人橫衝直闖的走了進來,卻正是那“白痴”薛寶寶,他今天穿的一套紅衣服,上面竟繡著只綠烏龜。楚留香發現他好像已全不認得自己、一坐下來就將整盤魚搬到面前用手提起來就吃。薛衣人皺了眉,苦笑道:“這是舍弟笑人,他……他……”薛寶寶滿嘴都是魚,一面吐刺一面笑道:“薛衣人是大劍客,薛笑人卻是大吃客,薛笑人雖然從小打不過薛衣人但吃起來薛衣人卻要落荒而逃。”薛衣人怒道:“誰叫你來的?”薛寶寶笑嘻嘻道:“這也是我的家,我為何不能來,你可以罵我笨,罵我沒出息,總不能說我不是薛老爹的兒子吧。”薛衣人長嘆了口氣,搖著頭道:“香帥莫見笑,他本來不是這樣子的,直到七八年前,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竟忽然……忽然變了。”楚留香心裡暗暗嘆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這一代名俠,其實也和普通人一樣,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