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往身後的門店裡衝,反是接過她高高舉在手裡的小小繡鞋,蹲下身,幫她換上了。
穿上新繡鞋的小桃子拍著手樂呵呵地在街道上蹦躂,微胖男子沒有再將她揪回來,而是又看了一眼那已然往王城方向走遠的陌生男子身影,轉身朝屋裡喊道:“桃子娘,出來開店了!”
雨後,初晴。
*
王城,崇明殿,殿前廣場。
經由兩日兩夜傾盆大雨的沖刷,崇明殿及其殿前廣場上還彌留著血腥的味道,好似根本不能完全沖洗掉,就像是有些人至死的不瞑目與不甘。
這樣含著怨恨的血腥,就算看不到,也聞得到,雨水也沖刷不掉,只能靠時間來洗滌。
從來都是一身海藍色廣袖長衫的司鬱疆,此時卻是一身甲冑,正魏然而立在崇明殿前高高的石階上,正以冷肅的眼神俯視著被押跪在殿前廣場上的數十大小官臣。
鄧公公站在他左手邊,手裡握著明黃的聖旨,他的右手握著的,是他的利劍。
此刻的他,不再像是那個無所事事的閒散皇子,而像一名將軍,一名為國為百姓而立的將軍。
或許在有些人眼裡,他從來就不是個無所事事的閒散皇子,而那些人,自認會贏,最終卻是輸了,輸得徹底。
只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司鬱疆的冷,卻沒有注意到他握劍的手至始至終都帶著極其輕微的顫抖,更沒有人注意到他眼眸深處的波瀾。
雨雖停,天雖晴,司鬱疆的眸中,依舊是暗沉沉的天氣。
就在王城禁衛軍將跪在崇明殿殿前廣場上的一概官臣押下去時,炎陵來到了司鬱疆身邊,恭敬道:“屬下見過殿下。”
司鬱疆只是微微頷首,並未看他一眼,只聽炎陵接著道:“稟殿下,公子到,正在碧心殿面見王上。”
司鬱疆暗沉的眸光微微一晃,沉聲喚了站在他身後的魁梧武將一聲:“石將軍。”
“末將在!”那魁梧武將應聲,上前一步。
這武將不是別人,正是押羿王爺上京畿來的將軍石凱。
“這兒暫且交給你了。”
“末將領命!”
司鬱疆將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一分,轉身往碧心殿的方向去了,鄧公公緊隨在他身後。
*
碧心殿內。
依舊是厚厚的曳地簾帳遮住了窗外的日光,依舊是濃得好似化不開的湯藥味,依舊是那股病入膏肓無法救治的味道。
而與以往每一次司季夏來到這碧心殿不同的是,此時的王上司皓壘是坐在殿中暖閣的矮榻上,而不是躺在那寬大的龍榻上。
暖閣裡沒有人,抑或說整個碧心殿除了王上與司季夏兩人外,再無其他人,便是連那一直在王上身旁伺候著的心腹鄧公公,都不在碧心殿裡。
王上此時雖不是躺著而是坐著,然他的面色比上一次司季夏見他時還要灰敗蠟黃,眼眶及臉頰更往下凹陷,顴骨更高高凸起,那本該是合身的明黃色綢袍此刻套在他身上卻是寬鬆得能套得進兩個他,整個人乾瘦得只剩下皮裹著骨頭,瘦得好似一根枯柴,他跪坐在矮榻上的長案旁,時不時地咳嗽著,好似隨時都會歪倒嚥氣一般。
見著司季夏,只見王上邊掩嘴咳嗽邊抬手指向自己對面的空席朝司季夏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喘著氣,扯著低啞的聲音客氣道:“公子請坐。”
司季夏抬手撩開頭上的風帽,朝王上微微垂首以示見禮,再輕撩起斗篷下襬,隔著長案在王上對面坐下身。
長案上擺著一爐薰香,一盞茶,一碗藥。
龍涎香清甜的香味從香爐裡嫋嫋而出的淡白煙氣裡彌散而出,將暖閣中的湯藥味稍稍抹淡了些。
茶是為司季夏準備的,湯藥則是王上自己的。
司季夏只是落座,卻沒有要捧起長案上茶盞的意思,王上也沒有非要他品飲不可,咳了幾聲後道:“公子覺得我是否還有請公子為我診上一掛的必要?”
“沒有必要了。”司季夏面色淡淡地看著王上,平靜道。
“是嗎。”王上又是輕咳一聲,笑了笑,“我也覺得似乎沒有必要了。”
司季夏沉默。
“為我看診,倒是汙了公子神醫的名聲了。”王上有些慚愧道。
每於司季夏交談,王上用的都是一個“我”,而非“朕”,僅從這一極為簡單的稱呼,便聽得出王上對眼前的這個公子有多敬重。
“無礙,我本就沒有懸壺濟世的心。”司季夏依舊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