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后自然不會無故登門。她今日來,必定是有事情要說的。
“皇上,臣妾無能,這都快兩個月過去了,臣妾還是沒有查出給嫻妃妹妹下藥的真兇。”
和躺在搖椅之上,看起來悠閒自在的裴清殊相比,皇后坐在一旁,坐得筆直,看起來頗為侷促不安。
“所以皇后今日來,是來請罪的?”
“正是。”宋皇后站起身,向裴清殊鄭重行禮,“恕臣妾無能。那日的雨實在太大,又因嫻妃妹妹情況危急,襄樂宮上下都頗為驚慌,沒有人注意到是否有外人接近過。而且,這幕後黑手,將所有的線索都抹得一乾二淨。當時襄樂宮派出去傳鐘太醫的那個小太監,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裴清殊深深地吸了口氣,復又長長一嘆:“昭屏,你還記得在恆王府那會兒嗎?那時候只有你、妙珠還有寶璋,哪怕南喬偶爾有些不安分,但她只是想博得朕的恩寵而已,頂多在心裡暗暗嫉妒妙珠,並不會真正對妙珠下毒手。那會兒,朕以為朕的後院,會和父皇的後宮不一樣。”
“皇上。”皇后的頭埋得更低了,“是臣妾無能,沒有管理好後宮,請皇上降罪。”
裴清殊搖搖頭,目光看向高處漸漸被白雪所掩蓋的琉璃瓦:“不是皇后的錯,而是朕所處的位置高了,身邊的人多了,難免會有人生出歪心思來。是朕以前想得太單純了。歷朝後宮,皆少不了勾心鬥角。朕是打小看著父皇的后妃們,如何鬥得你死我活的,又怎麼能天真地以為,換做自己,就會截然不同呢?”
“皇上……”
“朕記得,延和十四年,六皇兄在宮裡活活被人毒死。皇祖母在病中,本還吊著最後一口氣,聽說這個訊息之後,也撒手去了。當時父皇受了很大的打擊,也是一心想要找出毒害六哥之人,為六哥報仇。只是,能做出這種事的后妃,必定位高權重。想要找出真兇,談何容易?自那之後,父皇便刻意在明面上對朕有所疏遠,生怕哪一個在他面前端莊賢淑、溫柔小意的后妃,轉過頭就會毒害他的兒子。”
裴清殊說著,苦笑了一聲:“朕當時雖然不說,其實還曾在心裡偷偷抱怨過,覺得父皇懦弱。堂堂天子,竟被後宅婦人耍弄於股掌之間。可是時至今日,朕才明白,父皇的無奈,父皇的苦衷。”
他自嘲地笑了笑說:“高處不勝寒,身為皇帝,就連自己的枕邊人,都無法全然信任。這皇位,多少人為它痴,為它狂,為它送命。可是皇帝二字,看似無上尊崇,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罷了。”
宋氏聽他這樣說,不禁十分心疼:“皇上……臣妾與您是少年夫妻,無論何時,您都可以相信臣妾,臣妾永遠都不會背叛皇上。”
裴清殊輕輕一笑:“是嗎,皇后。”
皇后聞言,不禁心中一沉:“皇上,您這是何意?臣妾不明白。難不成,您懷疑是臣妾害了妙珠妹妹?”
“不,朕相信不會是你。”宋氏是一個有底線的女人,這也是裴清殊這麼多年來,一直信任她、看重她的原因。“可是自打事發以來,嫻妃給自己下藥的謠言愈演愈烈,甚至連朕都有所耳聞。皇后,你可曾下令阻止?”
“這……臣妾有警醒過身邊的宮人,不讓他們胡亂說話。”
“身邊的宮人?昭屏,你是皇后,難道你的職責,只是管好坤儀宮的下人嗎?”
“皇上恕罪!”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一步了,宋氏也不好再一直藏著掖著了,“的確,臣妾心裡,也曾懷疑過妙珠妹妹。所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臣妾不敢妄斷……”
“是不敢妄斷,還是……”
還是怕自己最終也查不出真兇,索性便順著這謠言,將事情“順理成章”地歸結到嫻妃的頭上呢?
如果能讓所有人都認為,這一次嫻妃血崩,是她自作自受,想要在天有異象的時候生下“貴子”,那麼嫻妃在延和二十六年、裴清殊被立為太子當日生下的兒子,也可以說是她精心設計所得了。
這樣一來,不僅嫻妃在裴清殊心中的印象會大大降低,連帶著,裴清殊將來也不會看重嫻妃所出的一雙兒女……
皇后心裡頭的這點小想法,裴清殊其實看得很明白。他本想等過了年,再好好地和皇后談一談,沒想到皇后今日主動登門請罪。
突然之間,他就不想把話都說得那麼清楚了。
畢竟就像皇后說的,他們是少年夫妻。皇后多年以來,也算盡職盡責,他不好太過苛責皇后了。
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皇后又不是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