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她居然還被難民給搶了。
他叮囑芳夏,其實也沒想過芳夏能阻止住武思蘭的好奇心。他只是想引她過來找自己而已。
他擦了腳,讓一直忐忑不安站在門後的林芳夏坐到旁邊。
就在他想起身倒水的時候,林芳夏先一步上前,端著洗腳水倒到外面。
外面太冷,林芳夏的速度非常快。
門再次被關上,林炎城套了一雙乾淨的襪子,等身上都暖了,才開口,“從我記事開始,水稻的畝產就一直是這麼多。從來沒有超過四百斤以上的。”
林芳夏搓了搓手,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重新套上,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兩人,不錯過兩人臉上的表情。
武思蘭愣了好一會兒,才澀然開口,“可是報紙上不是這麼說的。”
明明報紙上說的畝產都是萬斤以上,可實際上卻只有畝產兩三百,這差得也太多了。武思蘭哪裡能接受這個事實。
林炎城嘆了口氣,聲音中透著幾分無奈,“丫頭,上面要趕美超英,還一再把時間表提前,從一開始的五六十年短縮到十五年,再變成十年,再減少至三年,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領導們急切的心情。誰都不敢跟領導對著幹。連不能下崽的鋼鐵都能翻好幾倍,一粒糧食種在地裡能翻十幾倍,有什麼理由不能跟著一起大躍進呢?”
武思蘭怔愣了好一會兒,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林叔,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林叔只是大隊書記,家裡沒有收音機,沒有電視,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林炎城無聲嘆息,“我自己從報紙上看出來的。”
武思蘭一直在部隊,政治敏感度也不高,此時聽到這些人弄虛作假,氣得咬牙切齒,“就算上面真的定下來這麼大的目標,也該據實回答,怎麼能做假呢?”
想到之前部隊裡那麼多人因為糧食增產就開始胡吃海喝,她心裡就堵得慌。
林芳夏見她情緒這麼激動,忙勸道,“這事也怪不得領導。就拿許社長來說吧。上面給他下了死命令。他不交這麼多,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了。就拿我們來說,如果我們不按上面下達的任務交公糧,糧站的人就會強制招行。他們能調來部隊,手裡都有槍,我們哪敢跟他們對著幹。”
武思蘭氣得要命,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
怪這些保不住糧食的村民們太窩囊?不是!他們是弱者。
怪那些基層幹部太惜命?不是!上面下來的命令,有的人是執行。
怪領導們太霸道?不是!領導們也是想讓國人提前挺直腰板,不再受帝國主義壓迫。
……
林炎城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三年計劃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一定會好轉的。”
事實上,大躍進只堅持了兩年就被叫停。但是饑荒卻持續了三年,有些地方甚至是五年。
武思蘭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的,也不似剛才活泛。
林炎城想到武老爺子,又叮囑她,“我聽人說,武司令和彭司令都是性情中人。你還是別把這些事情告訴他們。”
武司令一直瞧不起那些趨炎附勢的人,如果讓他知道現在堂裡從上至下都是不敢說真話的人,他不知道該有多氣憤。
他年紀也大了,脾氣越發像小孩子,說起來話來不管不顧。
如果所有人都說假話,那說真話的人只會被人當成瘋子一樣攻擊。
她渾身一僵,不敢想像這個畫面,“我知道了,我一定不跟他們說。”
林炎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這兩人的結局,但是什麼都不做,那也太冷血了。
武思蘭腳步遲鈍,像是步履蹣跚的老人,慢慢出了堂屋,回到臥室。
林芳夏看著她的背影,一臉擔憂。她想跟上去,林炎城再次叮囑,“芳夏,她受的打擊太過了,儘量別讓她知道太多。”
林芳夏自責不已,重重點了點頭。
第二日,林芳夏醒來,下意識看向旁邊,卻發現昨晚還沉默不語的武思蘭早就醒了。
她趕緊爬起來穿衣。
在屋外做身體鍛鍊的武思蘭聽到屋裡有動靜,推門進來,笑盈盈地開口,“芳夏,你醒啦。”
林芳夏穿衣服的一頓,抬起頭,看見她的笑臉,還略微有些詫異,她想問,你好了嗎?但是這話問出來,又好像提醒了對方。
乾脆就不問了,繼續穿衣。
等她穿衣下床,正要疊被子的時候,武思蘭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