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如何能告訴你?
“相信我?”斯言桑笑出聲來,“相信我不論如何都不會生氣?”
“不是。”
“相信我絕不會像別的留學生一樣,‘老家即使有髮妻,那也聊勝於無,等同於單身’?哦,對了,我們也只訂了親。成親?還早呢。”
她靜靜的盯著那雙漆黑的眼睛,說,“你不會的。”
“你怎知道不會?”他臉上笑容轉瞬即逝,只靜默而迷茫的看了她兩眼,轉身大步往門口走。
楚望追了兩步,前面那人已將大門“嘭”一聲關上。她盯著家門茫然兩秒,再拉開門往外看時:那人早已闊步走到草坪遠處另一棟房門外。
她站在門口嘆了口氣,正準備關門回屋,卻聽見門邊角落裡悠悠響起一個女聲:
“拌嘴了?”
她側頭看過去:葛太太從頭到腳一身黑,漁網帽降下來,使得那張臉也浸沒在黑暗裡。偏隻手指尖一點亮,跟著她的手晃動著,再問道:“後悔了?”
楚望嘆了口氣,搖搖頭,“不反悔。”
葛太太首肯,“嗯,還算拎得清。”
楚望眯起眼笑了,“小姑媽怎麼來了?”
“不能來麼?你小姑媽我還沒給林家逐出家譜呢。”
“我這不怕這一屋子人找您晦氣麼。”
“找我晦氣?”葛太太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就論找晦氣這事,你小姑媽我就沒輸過。”
楚望嘿嘿笑著。
“我剛有個牌局,正贏錢呢,打到一半心神不寧的,總怕林公館裡出點什麼岔子,出門坐了輛黃包車就來了,凍得我,”葛太太在林公館外牆上擰滅香菸,“走。”
“去哪裡?”
“找晦氣去。”
葛太太轉身走幾步,踏上林公館的臺階。館大門還敞著,她卻去掀響門鈴,一次不行掀兩次,等林公館裡那聊勝於無的兩名女傭之一終於過來迎了,她也成功吸引了公館裡一眾先生太太們的目光。
麻將桌那邊圍坐的太太們打牌的手都滯了滯。喧譁聲與笑鬧聲接二連三停下來,眾人皆往門口獨樹一幟的黑看過去。
出場很強,很有氣勢……楚望跟在小姑媽屁股後頭戰戰兢兢的想。
“三小姐,這位太太究竟是找誰的?”女傭也跟在楚望後頭,戰戰兢兢的問。
這時鴉雀無聲的人群中,有人認出了這位從前的林三小姐,“這不是堇……葛太太麼?”
“她來做什麼?”
“她不是從家譜中除了名,還嫌不夠丟人現眼的?”
葛太太剛巧經過那位說“丟人現眼”的大房太太身旁,慢悠悠後退兩步,乾脆在她旁邊交疊雙腿坐了下來,正正衣服,笑說道:“您哪知眼睛見我從家譜中除了名?左眼還是右眼,還是找道士給您開了天眼?”
那位大太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茬還嘴,似乎真的去思考是哪一隻眼睛了。
葛太太摸了摸耳朵,嘆口氣,“既然這樣,那麼就請去幫我將林俞與林斐請下來坐坐,也好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裡,讓大家聽聽林家的故事,比一比竟是誰比較丟人現眼。”
樓上咳嗽兩聲,另一位女傭一溜煙下來了,說道:“老爺請葛太太與三小姐去書房說話。”
“跟他說,我就在這兒坐著,讓他下來說話。”葛太太又摸了摸指甲。
女傭面露難色,眾目睽睽之下,進了書房又出來了,幾乎哀求著:“老爺請葛太太上來說話。”
葛太太這才懶怠的抬了抬眼皮,問楚望道:“你說我們去麼?”
楚望眨眨眼睛:“去吧?”
楚望便又跟在葛太太屁股後頭晃晃悠悠的上了樓梯。
樓下鴉雀無聲了好一會兒,直到書房門關上,某位先生打破沉默:“都愣著做什麼?打牌打牌!”
麻將聲才又嘩啦啦繼續響起來。
葛太太進了書房,隨意挑了張椅子坐下來,開門見山:“你若是不肯,老三日後在香港,就住我那兒了。”
喬太太看了看林俞的臉色,又看了眼葛太太眼色,笑著說,“住你那裡,總是對女孩子名聲……有些影響吧?我若是依了,她父親也是不肯的。”
葛太太抬了抬眉毛,眼神壓得威風凜凜,“看來你對自己教匯出來的閨女很是自信?未出閣,便跟我吵著鬧著要與男人私會的,胡亂撕人照片,熱臉貼著冷屁股回信的……”
對於這些事林俞也是有所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