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起他了。
“孔仲華等人已經接了拜帖,明誠,且以大局為重!”
“人捏在我們手裡,吏部那些雜碎不敢對趙大人做什麼的; 聖上剛剛宣詔陝北、山東還有湖南三省總督入乾清宮問話,小黃門已經往這邊打過幾個招呼了,你再不過去,只怕就要錯過刺探的時機了。”
趙秉安瞪著黑眼圈,狠狠的呔了一口濁氣,隨即甩袖奔向了大內。
新任刑部右侍郎馬季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捻著鬍鬚經久不言。
“師兄?”
“明誠萬事俱佳,只是他對自己人心性太過仁軟,將來恐免不了意氣用事啊。”
“這……,他還不及弱冠,少經磨難,看不穿這人心變換也是應該的,就說咱們幾個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恐還賴在書院裡應付先生呢,哪個能有如此成就,終究是年輕人,多的是沒學會的東西,咱們日後好生教著就是了。”
“咱們這位師弟未來前途不可限量,絕不可讓任何人、任何事牽絆住他,既然知道這性子有毛病,就不應含糊過去,獸籠裡養不出猛獸,不讓他見血,這輩子都長進不了。”
樸士淼幾人臉皮一聳,覺出師兄話裡的狠意,他們心有不安,只怕老前輩用力太猛,一下折了幼刃怎麼辦。明誠從融入湖湘以來只與中高層骨幹相交,對底層勢力一無所知,這裡面也有他出身的緣故,京中權勳家的繼承人,不可能著眼於政治版圖上那些犄角旮旯的陰暗處,可偏偏這些地方最易滋生齷齪。
“湖湘枝繁葉茂是好事,可樹大分叉,有些長歪的地方需得早早修剪,否則易成遺患。待此次事了,本官便將湖湘名單交與明誠,也該讓他上手處理一些事情了。”
“是否匆忙了些?那些人縱是死有餘辜,可讓明誠來動手,有點不合適吧。”
“是啊,小師弟初入官場不過一載,這就讓他執掌規則,朝野上下的同門可未必能接納。”
馬季聽著這些竊竊私語,不以為然的哼了兩聲,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直說心有不甘就是了,還拿人家的年齡打什麼幌子。
“他們有什麼可說的,明誠年紀雖小,資歷也確實淺薄,可那又怎麼樣,他現如今已是正五品文華殿大學士,兩隻腳穩穩的站在內閣裡面,不說外面那些人,就你們幾個,哪個能攀上內閣的門檻!湖湘起於我輩,能否興起卻要仰仗明誠作為,若是連這點都看不透,趁早滾出我湖湘門牆,省得給恩師丟人!”
馬季幾句話擲地有聲,霎時間將湖湘浮動的人心攥緊。許多人老臉一紅,為自己的狹隘心思愧疚,他們這些老人半生官場搏擊,成就了不少聲名,可若說成為一黨黨魁那卻是從不敢妄想的,以前是沈炳文支撐著湖湘的門戶,而今,他們湖湘為什麼不能自己栽培出一位閣老呢,明誠既然已經擠進去了,那他們這些年長的師兄不正該高興師門振興有望嗎?
功名利祿無人不貪,馬季並非不曉人情之輩,可趙秉安數次挽救湖湘於水火,他的威望早就無人可及,最關鍵的是隻有他能撐得住內閣的刁難,這樣的繼承人不早早定下來,等著黨中滋生齷齪,那他們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敲打完不安分的師兄弟,馬季背手望向乾清宮,也不知孔仲華是否願意接下湖湘的橄欖枝啊。
而此時,乾清宮中的氣氛卻十分微妙,趙秉安一早與泰平帝透過氣,想拉攏這三位總督增加聖上在朝中的話語權,為此,趙秉安會為其全力爭取刑部尚書一職。皇帝曉得刑部是趙秉安師門所在,對明誠如此用心感動不已,原想著就算調進新人也不會壓迫湖湘士子的容身之所,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三人裡竟無一人願意接挑子。
原本君臣二人最中意的人選是湖南總督孔仲華,這位自咸亨十二年出任,坐鎮湖南已有七年,麾下轄區繁盛僅次於浙江,他出京之前原就是刑部左侍郎,因與穆朝夫政見不同而被排擠,到了地方之後不過數載便穩平局勢,興盛湖湘文道,絕對是個能吏。
可孰料,孔仲華對回京坐鎮刑部一事表現的很不情願,任由趙秉安在一旁舌燦蓮花,他都老神在在的如看猴戲一般。狄為遠、苟儷旬口觀鼻鼻觀心,俱小心跪伏在御前,他們心裡都清楚,不管接不接刑部尚書這個職位,新帝都奈何不了他們,可沈首輔卻不然,他老人家若是雷霆震怒,那縱是遠在天邊也能把人摁進泥潭裡去。
生平頭一回被視若無物,趙秉安心中未起波瀾,泰平帝卻看不下去了,他勉強端著笑臉拉攏孔仲華,連“老成持重,依為國輔”這樣的好話都違心說了出來,可人家根本沒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