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無聖人言,四少爺別具一格,倒叫人另眼相看。”抬頭望天,悠悠道,“爹爹的確管不了我一輩子,可我一輩子都是爹爹的女兒。”
沈世灣接過童兒調理好的魚食,拈一小撮均勻撒向水裡,看著錦鯉爭先恐後搶食,年輕英俊的臉上浮上一片嘲弄的笑:“這水裡的魚,初看著都是魚,沒什麼不同,仔細看過去,有的魚好看,有的魚不好看,有的魚一條三兩銀子,有的魚三條一個銅錢,那銅錢買來的魚從不敢與銀子買來的魚並遊,更不敢爭食。於它們來說,能在陰暗的角落裡撿些吃剩的食不餓著肚子,就很滿足了。若是有一天,哪條魚吃了它不該吃的食,它就會招來別的魚群起圍攻,到最後連骨頭渣都不剩下。”
沈雪哧笑道:“這世上的動物聰明不聰明,看的是腦子和身體的比重,而不是看它的血統是不是純,能賣幾兩銀子。魚就是魚,都是從卵來的,人又如何呢,誰個不是光光的來,光光的走,人為之汲汲營營的名利財富,為之心心念唸的地位身份,到頭來都抵不過黃土一抷,枯骨一具。”斜瞅著沈世灣一臉不以為然,涼涼地淺笑,“當然,四少爺天縱英才,自不會這麼想。”
沈世灣冷冷地笑:“當然不會這麼想,人活一天,錦衣玉食是一天,破爛糟糠也是一天,每個人都是十二個時辰的一天,可這十二個時辰裡的每一刻,都是不一樣的,有人高車駿馬。也有人蓬首跣足,有人山珍海味,也有人白菜粉絲,這樣的一天,怎麼可能一樣呢?名利,財富,地位,身份,死了是帶不走,卻是生前的榮耀和享受。能讓無數人為之俯首折腰。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若不曾在上過。也就不知俯視的快。感。”
哼了一聲,道“至於什麼黃土一抷,枯骨一具,那是死後事,與這一世何干。舒舒服服活完這一世。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再也無知無覺,下一世為禽為獸,也與這一世無關。無關的事又何必多想,活在當下才是真的。”
笑意更冷,“一個人拎不清自己這一世該怎麼活著,還不如拿根繩子直接掛在樹上到下一世去。”
沈雪眯了眼。十二歲的沈世灣竟然說得出這樣老氣橫秋的話來,真叫她另眼相看了,想著今天到六角飛翼亭來的目的。她心思一沉,這樣的沈世灣,還真不能因為他年齡小就小瞧了他。
沈雪哂笑道:“沒有蓬首跣足,不知車馬的高駿,沒有白菜粉絲。也不顯深山大海里的珍味。在鎮北侯府的三房,沒有我這庶女。怎襯得你這嫡子的尊貴。”
望一眼遠處青石甬路上漸走漸近的冬草,回頭目視冬果,微微一點頭,兩人一前一後緩緩後退兩步。沈雪嘴角輕勾,接著道,“這水塘裡的魚,三條一個銅錢的魚不肯與一條三兩銀子的魚並遊,若真有這樣的事,也許正合著那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嫡子,於你而言,我也是不能與你同在這個亭子裡的。小孫姨娘說,三房裡任何好一點的東西都屬於你沈世灣,沒有誰可以越過你去。”悠然漫上得意得十分欠扁的笑,“我卻不信小孫姨娘這話,即使她說的有理,那也是過去的事。明天是個好日子,你三房嫡子的風頭可要小心了。”
沈世灣立馬黑了臉,心機再深,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本就驕縱慣了,哪裡能容沈雪這般故意的輕慢!順著沈雪的目光看過去,沈世灣看到青條石的甬路上,聽雨院的大丫環冬草走了過來,懷裡抱著個箱子。那箱子約一尺半見方,似木又似石,黑漆漆的隱有浮雕花紋,看不出什麼材質,卻有一股極淺的異香隨風飄來。
沈世灣心頭一凜,那會是什麼呢?難道是送給老太君的生辰禮物?什麼樣的生辰禮物能將他的風頭都搶盡?憑沈雪一個長期坐冷板凳的庶女,能拿得出什麼好東西?究竟是祖父的額外賞賜,還是父親的特別關照?冷眼看著沈雪和冬果兩個人從亭子裡退到曲橋另一側,迎上很吃力走過來的冬草,冬果伸手去接箱子,卻被箱子壓得半邊身子都蹲了下去。
鎮北侯府老太君的生辰,長安城裡的貴婦幾乎傾巢而出,每一位貴婦身後都有一個顯赫的家族。聖人語云,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老太君曾諄諄誥誡,女人的枕上風是一大殺器,男人做官娶親,很多時候都是枕上風吹出來的,寧可得罪如玉君子,不可得罪如花女人,高位上的女人更是一點點也得罪不起。在那些貴婦面前,他沈世灣怎麼能讓一個庶女越到自己頭裡!
一定要搞清楚那個箱子裡裝著怎樣新巧珍貴的東西!沈世灣慢慢地撒著魚食,細細聽著沈雪主僕傳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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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實在對不起各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