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搬了太皇太后出來,這下誰都不敢多話了。人人都看出這局元后贏了面子,繼後贏了裡子。唯有佟貴妃挑撥不成,反而看鈕鈷祿氏跟康熙感情日漸融洽,氣得回到承乾宮就砸了一個青花瓷瓶。
康熙對皇后的寵愛,頓時打破了後宮原本的格局。僖嬪怕鈕鈷祿氏再得嫡子威脅太子的地位,佟貴妃則是覬覦皇后之位已久,兩個人關係迅速升溫。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惠嬪最近頻頻帶著禮物前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就算皇后多次託病不見,依然每日準時打卡,連帶對繡瑜也賞賜連連、頗加照拂。
榮嬪一心牽掛宮外的兒子,別的全顧不上。宜嬪則是吃瓜看戲,偶爾出手扇個風點個火。
這些上層的爭鬥暫時還波及不到繡瑜這裡來,她依舊過著自己波瀾不興的小日子。這日她坐在明間的繡花架子前,放下針,惱火地揉了揉眼睛:“今兒乏得很,收起來明日再繡吧。奧利奧去哪兒了,抱過來我瞧瞧。”
春喜苦笑著勸她:“小主,您這佛經繡了一個多月了,還差著一大截呢。二月初十可就是太皇太后的千秋節了!”
繡瑜不由嘆氣,宮裡的風氣,送長輩,除非是整十大壽,否則以親手做的東西為佳。孝莊估計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可她還是得準備禮物。偏偏她最近心神不寧,一坐久了就腰痠背疼,渾身乏力,這佛經從過完年開始,一直斷斷續續繡到現在二月初八都還沒好。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一個女子明朗又洪亮的笑聲:“我來瞧瞧你們常在。”說著不等竹月動手,自己打起簾子就進來了。來人一身大紅色羽緞斗篷,裡面一件翡翠撒花旗袍裙,外罩一件五彩緙絲石青銀鼠褂,頭髮用墜著珍珠的五彩繩梳成兩個大辮子,正是鈕鈷祿家的七格格、皇后同胞的親妹妹鈕鈷祿芳寧。
“七格格來了,快坐。春喜上茶。”
與姐姐的端莊典雅不同,七格格是個大方開朗的性子,雖然出身權貴,卻不會傲氣凌人。繡瑜跟她還能說上幾句話。
“格格打哪裡來,外面可下雪了?”
“正下著呢,從坤寧宮過來,姐姐忙著沒空理我。”芳寧脫了外面的斗篷,跟繡瑜一起在炕上坐了,嘆道:“殘冬將過,這多半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往年這個時候,我該跟哥哥們去莊子上打獵賞雪吃鍋子了。”
繡瑜笑嘆:“這紫禁城什麼都好,就是不比外面自在。”
見繡瑜贊同她的話,芳寧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以前在莊子裡淘氣的事:“那冬日裡的山林子裡頭,乍一看鴉沒雀靜的,可實際上東西都在雪堆裡頭藏著呢。帶上幾個擅長打獵的家下人,他們從那雪地上的爪印一看,就知道前面是山雞、野兔還是獐子。如果腳印的時辰尚短,我們就沿路追去,腳步要輕,那些畜生耳朵可靈著呢!等發現那獵物了……”
即使在現代,打獵也是有錢人的專利。何況這些宮女太監都是少年進宮勞作,幾曾見識過這樣的場面?滿屋子的人都聽得屏息凝神,只有芳寧洪亮的聲音在屋子裡飄蕩。
繡瑜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臉龐,不禁可惜又疑惑。這樣好的一個姑娘今後也要關進這紫禁城了。可是鈕鈷祿家已經出了一個皇后,芳寧只怕連個嬪位都得不了,進宮又有什麼意義呢?可若不是為了這個,皇后何必正月裡就招妹妹進宮?
繡瑜晚間躺在床上,還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她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是腦海裡殘留的清史片段多是來自康熙朝後期九龍奪嫡時的內容,跟現在的事情根本對不上。
忽而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沙沙聲,好些人正大步踏雪而來。在寂靜的深夜裡,那腳步聲聽著莫名叫人心慌!宮門已經落鎖,這個時候再有人來,只怕是出了大事!繡瑜翻身坐起來,果然就見小桂子連滾帶爬地進來:“小主,請快點往坤寧宮去吧。皇后娘娘病危了。”
多年之後,繡瑜再回想起康熙十七年的這個二月,依舊覺得線索紛繁複雜,千頭萬緒,整個紫禁城亂成一鍋粥。
鈕鈷祿氏在二月初八晚上突發急病。病因倒也簡單:她身體虛弱已經很長時間了,又遇到年關和太皇太后的生日操勞了許久,一個不小心感染上風寒,高燒不退。
中醫最怕的就是突發高熱,這個年代是沒有什麼快速退燒藥的,全靠自己的免疫力硬扛。而鈕鈷祿氏的身體顯然已經扛不住了。她身上的熱度退下去一兩日,又很快升起來,反反覆覆拖到二月二十四,為她醫治的太醫們已經集體脫冠請罪了。
康熙坐在坤寧宮的西暖閣裡,怔怔地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