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個城門,我就是流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不知道能到哪裡停留,不知道明天吃什麼,更不知道,家中老母幼兒,能否扛過這顛沛流離!”
這次停頓更長,長到因為她的話而垂頭深思的人,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她。
然後就看見了傅挽滿眼的淚和疼痛。
似乎她已看到那些遠走的人的顛沛艱難,在為他們惋惜不值。
好不容易緩過了手心的疼痛,傅挽深吸了口氣,做了簡單結尾。
“我言盡於此。傅家死守楊州城不走,諸位去留隨意。”
看她真的轉身就要走,那帶頭的武師上前兩步就想留住她。
誰料原本寂靜無聲的人群中突然就有人大笑了兩聲,將眾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傅六爺這話說得輕巧,你傅家自有家丁防衛,那旁人呢?若是真有大軍壓城,旁人靠什麼?就靠這一個城門,還是家中破爛的那扇小門?”
他的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人沸騰起來,這又是信了他的話。
傅挽站住了腳步,看著那人,突然也笑了下,眉腳一挑,反問了一句。
“既然你覺得離了楊州城更安全,你走便是,爺哭著跪下來留你了?”
人群一靜,那大漢的臉漲得通紅,聽見了周圍此起彼伏的嗤笑。
傅挽站在臺上,看著臺下心思各異的人,眯了眯眼。
“諸位,”她重新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如今是守城人後退一步,願意開城門讓想走的人走,那麼想走的人,也必須遵循規矩。”
“這城門,只於明日開一日,日後戰事不停,此門不開。便是誰死在城門口,又或者是誰哭著求開門,城門也絕不開啟!”
這話說得太死,人群中登時就有人發出不滿的質疑聲。
彷彿他們逃生是正途,身後的人幫扶著給他們留條生路也是正經道理。
只想著自己活的人,有幾個會想到別人的死?
“若是開了城門,讓騎兵乘機進城,或是在城中混入一個奸細,把我們這些辛苦守城的人都害死了,這責任誰負?”
人群中突然有人暴喝出聲,“我聽六爺的,城門只開一日!”
“對,只開一日!想走的走了就別回來!”
“就是,你拋棄鄉鄰逃命,活不下去了還想回來求我們保護不成?不開!”
……
應和聲越來越多。
而更多德高望重的老人也點頭應可,他們在這城裡生活了一輩子,不想在晚年卻客死他鄉,不能落葉歸根。也不想楊州城落入叛賊之手,祖宗之魂難安。
在絕對的優勢下,城門最終確定只開一日。
次日子時一到,在城門口一堆人的戒備之下,城門洞開,揹負著行囊和逃生的希望的出城人拖家攜口,或滿臉鄙夷,或雙目含淚,或一臉麻木地出了城門。
從天將明到夜暮又降,出城的人群偶爾擁擠,偶爾稀落。
最後一點沙漏漏光,神經緊繃了一日的眾人終於關上城門,闔上第一層屏障。
日後城裡城外的人會有如何命運,眼下還未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們好像都很喜歡六爺,很為她擔心……
沒關係,就算皇叔祖還沒來,六爺一個人也很帥的!畢竟是活了五十多年的人了……
第17章 行軍輿圖
夜深人靜,傅挽忽而就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個穿著盔甲的男人,站在不知何處的帳篷裡,低頭看著眼前擺著的一張輿圖,刀鋒般的濃眉被他擰成了巍峨遠山,紅潤的唇被崩成條直線。
要配個字幕,男人頭上頂著的絕對會是——那群愚蠢的人類!
傅挽差點被自個的解說逗笑,捂住嘴憋笑時就看見那男人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賬外,守在門口計程車兵拱手行禮,神色恭敬。
不知何時撲簌簌落下來的鵝毛大雪被沒有讓他們筆直的身軀彎下半分。
穿著盔甲的男人背對的傅挽,安靜地在看下著的大雪。
寒風吹散他束得規整板正的長髮,有一根髮絲拂過臉頰,按長度和方向猜測,應該是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那兩片薄薄的,讓人想踮起腳尖親吻的紅唇。
傅挽想到過了快十九年的清淡如水的某生活,咕咚一下,吞了口口水。
她這口口水突兀地卡在了半路上。
那男人突然抬頭看了眼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的大雪,低聲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