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前做丫鬟學過禮儀; 在侯府也見過太太們福身; 當下做起來; 自然流暢,沒有絲毫矯揉造作之態。
寧王與傅慎時一起打量過去,前者眼裡多是寵溺歡喜; 後者則……滿目驚豔。
傅慎時沒見過這樣的殷紅豆; 她總是大大咧咧不講規矩; 穿著隨意簡單,有時候偷懶; 扎個馬尾就完事兒,因他自己生得好看,又見過諸多俊男美女; 倒不挑剔這個; 覺得紅豆隨性也好。
乍然見了殷紅豆這般端莊倩麗的樣子; 傅慎時不得不承認——她真美好,面姣若春花秋月,體態纖穠合度,月華裙堪堪遮頸脖,福身的時候,長項彎曲,文靜嫻雅,又是另一份氣度。
而且她這一身打扮,絲毫不違和,好似天生就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嬌養著長大的。
傅慎時恍然意識到,殷紅豆流著寧王府的血,她的倔強和不屈,是她骨子裡就有的高貴。
她本該就是人間富貴花,只是流落平陽,一時蒙塵形似浮萍。
但她現在回家了,便散發著她該有的華彩。
傅慎時凝視著殷紅豆,喉結聳動,灼熱的雙眸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以及一些……失落。
他從前很怕她離開她,便透過主子的身份佔有她,那時他雖也會擔驚受怕,卻好像還能攥得住她,但現在,他好像一點點也抓不住她了,彷彿一伸手,她就化成春水裡的浮光碎影,一掠就沒了痕跡,手心和心口的虛無感,令人十分無力。
傅慎時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怕過。
他想起殷紅豆說過,男人應該靠自己的魅力吸引她,他此刻卻覺得他的出身、相貌,他讀過的書,他的那些經歷和產業,在此時此刻統統不值一提,他只想縮到地縫裡去。
寧王說的對,他配不上這樣光彩奪目的她。
傅慎時喉嚨澀啞,他突然明白了殷紅豆之前的種種的擔憂。她總是擔心他以後會娶別人,現在呢——他很擔心,她有了更好的家世,她這樣好的姑娘,會嫁給比他更好的人——畢竟他只是個殘廢,大業的郎君,能比他好的人,太多太多了,寧王之女,大業郡主,想嫁誰不能嫁?
他呆呆地轉了眸,沒再看殷紅豆,兩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膝蓋上,面無表情。
殷紅豆悄悄覷了傅慎時一眼,只見他看也不看她,她以為是因為寧王在場,傅六不敢造次,便也斂起心思,乖巧地低著頭,讓寧王少一絲“父親看女婿”的不快。
寧王哪裡捨得女兒久站?他趕緊招手道:“坐,快坐。”
殷紅豆坐在寧王下首,與傅慎時對坐,兩人卻不敢相互對望。
寧王笑問殷紅豆:“你來找我?”
殷紅豆點一點頭,道:“王爺,我……”她當然不能說她想問什麼,便小聲道:“我想和您一起用膳。”
寧王並不因為她的稱呼而煩惱,反而因她主動要求一起吃飯而開懷,儘管他滿臉疲憊之色,卻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道:“好,我這就叫廚房傳膳過來。你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剔,我隨您。”
寧王大笑著。
都不必寧王吩咐,外邊守著的丫鬟當即去了。
屋子裡沒人說話,殷紅豆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紅著臉,眼睛不敢亂看,餘光卻時不時往傅慎時身上飄,哪知道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寧王身材高大,即便坐著,也身子挺拔,能瞧得見殷紅豆的頭頂,頗有些俯瞰的意思。
殷紅豆覺得如芒在頂,餘光都不敢亂看了,壓著下巴,看著地面。
寧王起初覺得是女兒害羞,還很高興,又一想,是不是他嚇著她了,輕咳一聲,主動道:“一會兒就傳膳了,你餓不餓?餓的話,我先讓人送點心來。”
殷紅豆搖頭,道:“不餓。”
寧王“嗯”了一聲。
傅慎時滑動輪椅,欲作揖告辭,殷紅豆眼神瞥了過去,寧王便淡聲同傅六道:“天色不早了,你留下來一起吃吧。”
傅慎時道好。
殷紅豆嘴角微抿。
晚膳傳來,三人入座。
寧王府規矩很大,加之寧王身份貴重,一頓飯吃下來,屋子裡大氣不聞,殷紅豆吃得十分壓抑,只吃了個六七分飽,便放下筷子。
殷紅豆不吃了,傅慎時便也不吃了,他先她一步洗手、漱口、擦手、擦嘴。
殷紅豆不會,便悄悄地跟著傅慎時學,倒也一絲不錯。
寧王吃飽了,也如此這般。倆人的小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