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血諭,窮途末路的追殺,他曾是她全部的希望。
而趙寶松一家,也並非李代瑁大仁大義而放,僅僅是因為,有他們在,她就有忌憚,不敢向他吐口這一切。
她不能告訴他真相,又怕自己活不到他來秦州的時候,於是將信藏在茶筒之中,希望他能在茶筒中翻出信來,趕赴秦州救她。
他擺著茶筒在眼前整整兩年,一隻小官帽兒都泛了黃,直到今天才翻出來,而這時候,她已經找到別的可依靠之人,不需要他了。
在他癱瘓之後哭泣的母親,半夜坐在床頭,拿他的手捂上自己的臉,老淚縱橫的父親,將整座宮廷中的御醫全部清空,來為他治病的白太后,在他癱瘓之後不管不顧,哭著要嫁給他的尹玉卿。
當初害他癱瘓,害他一年半時間就只能在這屋子裡絕望掙扎的那個兇手,恰恰就藏在他們當中。
可他一門心思,竟然在懷疑全身心都寄託在他身上,千里之外眼巴巴等著救她於水火之中的寶如。
從離開長安時十幾輛馬車的隊伍,到秦州時伶仃的一家四口,再到為了五百兩銀子而嫁給季明德,李少源不知道寶如曾經過多少絕望,整整九個月,一個孩子從種胎到瓜熟蒂落的日子,她望眼欲穿過多少回,等待著他發現她的信,從而前往秦州救她。
李少源一把拂開桌上所有雜物,癱坐在椅子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兩行長淚,就那麼骨碌碌的滾了下來。
海棠館算是整個榮親王府除了盛禧堂多外,最寬敞最明亮的建築了。
這一處原本是十年前王妃顧氏生辰時,李代瑁建來討王妃歡喜,以備二人同住的。
誰知後來二人起了齟齬,王妃一怒之下不肯遷新居,李代瑁也轉而長住外書房,從此之後,這座院子便空了下來。
顧氏今年不過三十六,因保養得怡,膚瑩面潤,雖五官不算頂美,也沒有天真少女的嬌俏,但滿身成熟風韻,高貴大方,典雅嫻熟,長安城的文武百官,但凡有見過面的,莫不折服於榮親王妃的雍容與氣度。
她帶著尹玉卿正在巡視海棠閣。
尹玉卿一路悶悶不樂:“娘,這處院子,可是我父親為您而修建的。你果真要給季明德兩口子住?”
一個奸生子而已,尹玉卿滿打滿算等著看笑話,誰知英明神武的公公愣是沒能降治住季明德那個牛魔王,如今竟還開啟府門,要把他請進府裡來。
第123章 芍藥
尹玉卿一肚子的邪火顧氏卻笑的極為柔和:“院子就是給人住的。季明德山匪出身點名要咱們家最好的院子住盛禧堂由老太妃住著肯定不能給他們。就這處吧但願能附和他們的心思叫季明德不要再鬧騰好好在咱們府住著。”
兩進帶照壁的大院子,繞過照壁是倒座房,進裡院才是兩廂一正的四合院,後面還有一處閒來納涼休憩的小花園。
花園中葡萄藤上綠嘟嘟的小葡萄掛了一嘟嚕一嘟嚕。這葡萄樹,還是十年前李代瑁親手所植了。
顧氏對著尹玉卿依舊語重心腸:“季明德為了能讓寶如入咱們府生生將另一房妻室發賣,由此可見寶如的心機之深遠非你我二人能比。
咱們萬事只求和待明日見了面你千萬不能耍小姐脾氣要服軟,叫她一聲二嫂明白否?”
貌冠長安的公公穿著件白衽黑麵的道服,髮簪竹冠尾紋淡淡就在葡萄架下站著。進門將近一年,尹玉卿還是頭一回見公公笑,倒嚇了一跳。
她當然也明白婆婆這話明面上是在訓自己,實際上卻是說給公公聽的,嫣然一笑,答了句媳婦明白,便退了。
李代瑁上前兩步,柔聲道:“明德兩口子的事情,委屈你了。”
顧氏白了丈夫一眼,眼神柔柔,含著點子勾人意味:“既是你生的,便是我的孩子,我又怎會待他不好呢?”
李代瑁沒有傻到以為夫人會回心轉意。相伴在花徑間走著,負手仰面,向來古板的盛年男子,一笑兩頰盛開,倒是有種陳釀彌醇的風雅,出口仍是低聲:“這兩日我有閒暇,也不帶孩子們,咱們獨自去趟洛陽,我陪你賞回芍藥,如何?”
顧氏恰就止步在怒放的芍藥花從間,輕撫著盛放的花瓣,柔聲道:“真是不巧,少廷的婚的事眼看要訂,阮府請我去洛陽別院做客,你去,怕是不合適呢。”
李代瑁大失所望,但因為顧氏對季明德兩口子的的容納,打算再退一步,折了枝芍藥遞給顧氏,低眉對上她的眼睛,兩目深情,一點點湊過去,唇停在顧氏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