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蔣明誠今日,算是第一回正眼看這個侄女。
“真想不到,你居然有此膽量。敢往宮裡通風報信,還叫我回來。這份膽量,倒象足了你娘。”
平心而論,蔣大小姐雖生得比蔣二小姐遜色,卻也眉目清秀。只是花一樣的年紀,偏偏有種說不出的滄桑。
垂眸望著自己滿是針眼的纖纖玉指,淡然道,“因我不夠出眾,兩年前,我訂好的婚事連同繡了整整三年的嫁衣一併讓給了三妹,當時,娘便跟我說,我這麼懂事,日後一定不會讓我吃虧。
可前些天,娘又興沖沖跑來跟我說,二妹就要做皇妃了,她嫁得體面,日後我在夫家才好立足,我這件又繡了兩年的嫁衣就讓給她吧,橫豎我夫家門第不高,嫁去還是做續絃,不用這麼講究。
我問娘,‘我都快十八了,好容易出嫁,若連自家人都這麼不講究,往後讓夫家怎麼看得起我?您當年說過,我若懂事就不會讓我吃虧,難道眼下不是在叫我吃虧嗎?’
娘抬手就給了我一耳光,然後流著眼淚跟我說,‘你以為我想嗎?誰叫你自己不爭氣,生得沒你二妹妹好,詩詞歌賦又樣樣比不過她?我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也不知背地裡掉了多少眼淚,你怎麼還如此不懂事,來戳我的心?’然後,她就把我的嫁衣拿走,給了二妹妹。
我真的不懂,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戳到我孃的心了。反而,我只覺得我的心,一直在被人戳著,一針一針,戳了整整十七年!
大伯,你知道嗎,我才十七啊,就已經在這個家裡生生煎熬出了白頭髮。還生怕被人發現,成天小心翼翼的拿墨汁來染。”
忽地,她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很輕,可便是聽到慣愛施虐的蔣明誠耳中,也無端端生起三分寒意。
“所以,在娘派人聯絡宮中的姑祖母時,我也悄悄讓人帶了一張字條,給了琴姨。
你們都不記得她了吧?她原是服侍姑姑的貼身丫頭,後來姑姑早逝,按律她是可以發還出宮的。
可家裡看她那時年輕,顏色也好,便打著替姑祖母勾引皇上的心思,硬把她塞到姑祖母那裡去了。可姑祖母早不承寵,這便是生生坑死了琴姨一輩子啊。
而琴姨的娘偏巧是小時服侍我的,她知道女兒出不來,眼睛都生生哭瞎了。後是我一直瞞著,留她在在身邊,替她養了老送了終。所以我吩咐的事,琴姨就是豁出性命也會辦到的。”
她輕撫著自己火紅的嫁衣,落下了最後一針。
“如今,二妹妹做不成皇妃,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親事了。便說我的嫁衣不吉利,命人送了回來。可她不要就不要,為什麼還要故意剪得亂七八糟?她難道不知嫁衣最忌破損,而我這些年又繡得有多辛苦嗎?
這樣的妹妹,就算嫁得再好,與我又有何干?就好象三妹妹,她穿著我的嫁衣,嫁了這些年,又何曾記得我半分?
可我還能做什麼?又能做什麼呢?
我只能匆匆繡了這件不怎麼講究的嫁衣,匆匆的去嫁一門不怎麼講究的親事。”
蔣明誠起身,走到侄女身邊,俯身低語,“你還可以悄悄把這件新嫁衣刮壞,送給她穿,再給自己重新細細繡件好的。”
蔣大小姐渾身一震,“可我,我都快十八了。如今家裡又這樣……”
她忽地跪下,咬牙道,“求大伯成全!”
蔣明誠笑著拍拍她的頭,“是不是很痛快?就算自己也不好受,但總得先把別人推進坑裡去才開懷!”
蔣大小姐不說話,只那幽幽的眼神,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夜。
蔣二太太疼醒了,跟丈夫哭訴,“……我再怎麼不對,也在蔣家做了這麼多年的媳婦,他這抬手就抽,不把我放在眼裡也就罷了,根本就是連你也沒放在眼裡才對!”
蔣侍郎,蔣明誨一樣生氣,就算鞭子不是抽在他身上,也是抽在他臉上。
“你放心,我已有計策了。哼,他不是要舉薦那姓辛的麼,我就給他找個好地方去!”
蔣二太太糊塗了,“那姓辛的不是寧家親戚麼?你怎麼還要幫著他們?”
蔣明誨卻道,“你以為我今兒不在家是做什麼去了?便是打聽此事去了。皇上雖罷了我的官,可也說了只一年。我去謝大人府上時,他便讓我安心,這位置必給我留著。然後,我便給他出了這個計策。要知道,寧家那丫頭在宮裡鬥倒了淑妃娘娘,若說恨起來,謝大人可是勝過我百倍!”
“什麼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