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和印刻水平來看,這些話本子明顯是比較廉價的麻沙本。
麻沙乃是福建一鎮,以盛行刻書聞名,京城坊間幾乎有一半書冊都是出自麻沙。然而多不代表好,麻沙本所用竹紙質地薄脆易損,刊印也多有錯漏之處,因此麻沙本幾乎是廉價和低質的代名詞。
有錢人自然對麻沙本不屑,但對手頭不寬綽的人來說,麻沙本卻是個好東西。
就比如這奇趣堂的話本子。
薄薄的一冊,售價最多不過幾十文,最便宜的一二十文便可得,與動輒幾百文甚至幾貫的正經書相比,可以說相當便宜,普通人也買得起。
“少夫人,您也看話本子呀?”
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宜生的思緒。
她抬頭,就見到綠袖滿臉掩不住的好奇和激動。
事實上,自從見她買了話本子,紅綃和綠袖的臉上就帶著蠢蠢欲動的表情,估計原來沒摸準她買了話本子做什麼,因此也沒敢問。此時她翻完了一本,連上也沒有明顯慍色,於是,一向性子急又好衝動的綠袖便開了口。
但這話說的,雖然把宜生拉到自己的同一戰壕,卻也直接把自己,或者說把自己和紅綃都給暴露了。
也看,那不就是說自己也看?可綠袖不識字,想看也只能靠紅綃給她念。
所以,這倆丫頭估計私底下都偷偷看過話本子。
話本子不算禁物,除非是描寫太過露骨的風月□□,普通話本子也就是講故事,因此一般主家都不會明令禁止丫頭們看話本子,所以奇趣書堂裡常見丫頭小廝們的身影。這些丫頭小廝有的是為少爺小姐們買書,卻也有些是買了自己看的。
可雖說不算禁物,但話本子多是講些情情愛愛的戲碼,又經常有比較出格的情節,在道德居士面前,自然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因此,也有家教比較嚴格的人家,嚴令禁止家中女眷和丫頭們看話本子,比如渠家。
不過渠家終究是特例,大部分人家還是不太講究的,頂多也就約束下未出嫁的小姐,對婦人和下人卻不怎麼做約束,威遠伯府便是如此。
但是,即便主子沒有約束,看話本被發現,似乎也是件極為羞恥的事。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好奇憧憬著話本中的浪漫瑰麗的愛情,但世情教導她,不可淫邪,不可妄念,好女子應端莊自矜,純真如白紙,直到嫁人那一刻,才能由其夫君將白紙染上顏色,在此之前,她最好什麼都不懂。
還沒嫁人的小姑娘看話本子,幻想愛情,幻想男人,被人發現了,好一點被嘲笑思春,壞一點,被說沒臉沒皮沒羞沒臊都有可能。
因此小心隱藏著,怕被發現,被嘲笑,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綠袖卻沒意識到這一點。
她年紀小,還沒開竅,看話本子就單純是看故事,只覺得話本子裡的故事有趣,別的卻沒想那麼多。但紅綃不同,紅綃已經十七歲了。
一聽綠袖把兩人給暴露出來,她當即就俏臉一紅,起身作勢要掐綠袖。
綠袖嘿嘿笑著往一邊躲,嘴裡還嚷嚷著:“紅綃姐姐你做什麼?少夫人自己也看,肯定不會責怪咱們的!”
紅綃的臉更紅了,幾乎想捂住眼睛跳下馬車。
正當青春少艾,哪怕是伺候人的丫頭,也不免喜歡看那些瑰麗神奇的故事。於是,有些有餘錢的丫頭便會買上幾本話本子,然後在交好的小姐妹之間偷偷傳看著。當然,很多時候不是傳“看”,而是傳“說”,因為絕大多數丫鬟都不識字。
綠袖也是不識字的,但紅綃卻略識得一些,深奧的聖人典籍看不了,但看看幾如白話的話本子,卻沒多大問題。紅綃之前也不知道話本是什麼,直到偶然之下看到一本話本,講的是個痴情公子為無緣的愛人孤守一生的故事。
不知怎麼的,她就著了魔,將那個小故事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後來,又偶然得知了奇趣書堂的存在。紅綃做了幾年大丫頭,買話本子的錢還是有的。於是便開始偷偷讓相熟的丫鬟幫著帶話本子,有時候有空了,自己也會去親自挑選,日積月累之下,居然積攢了滿滿一箱子的話本。
但是,這事只有幾個相熟的丫鬟知曉,比如綠袖,比如綠袖之前的綠綾。因為綠袖綠綾同樣看話本,她們是“同黨”,所以不必害怕會被對方嘲笑,所以可以把這小秘密與對方分享。
可是,現在居然被少夫人知曉了!
少夫人性子好,當然不會因此罰她,但是,就算,就算是拿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