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平日從不踏足書鋪的主子,今日突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地就登門,這是什麼意思?
趙掌櫃有些忐忑。
歸翰齋的生意算不上好,一年下來,交到宜生手裡的純收益也就一二百兩銀子,但是這份收益很穩定,年年上下浮動不超過三十兩。
這也不怪趙掌櫃沒能力或不思進取。
京城裡經營文房書鋪生意的人家很多,渠家就是其中一家。渠家書香門第,別的生意不屑做,但文房書鋪卻還是可以做一做的,尤其渠家滿門翰林,這生意不做簡直是浪費。
渠家父子在官場上雖沒什麼實權,但在文壇卻小有名氣,且不是沈承宣那種酒場宴會里吟詩作對得來的文名,而是靠正經的經義文章出名,因此渠家父子的文集頗受讀書人追捧。
偏偏渠家父子的文集只給自家書鋪刊印,再加上渠家父子有許多當朝的同窗文友,也因為交情把文集交給渠家書鋪,於是渠家書鋪的東西雖不算最全最好,但也算是有優勢有特色,在京城裡若是弄個幾大書鋪排名,渠家的書鋪可以排進前五。
歸翰齋是渠家嫡長女的陪嫁,卻不是什麼歷史悠久的老鋪子,而是渠家在準備陪嫁的時候,出銀子出人,在距威遠伯府不遠的街市上新開的鋪子。
鋪子裡的夥計掌櫃都是從原來的渠家書鋪裡調過去的,能力不說沒有,但也稱不上多出色,也就是中不溜的水平,比如趙掌櫃。
趙掌櫃原本是渠家書鋪的夥計,但一直不怎麼得意,混了七八年才混成小管事,後來渠家嫡長女陪嫁的新鋪子要選掌櫃,能力差的自然不行,禍害閨女;但能力太好的也不行,渠家不捨得。
於是看上去有點能力,但整體又平庸的趙掌櫃就這麼入選,當上了歸翰齋的新掌櫃。原因不是渠家的主子覺得他夠好,而是覺得他不夠好。渠家不指望他把新鋪子弄地多紅火,只求他不出什麼差錯,每年給渠家大小姐添些穩定的進項。
趙掌櫃當時憋著一股氣兒,有心想幹出點兒什麼證明自己。
歸翰齋店面小,沒根基,遠遠比不上渠家書鋪,但在這裡,趙掌櫃卻是一把手,上面沒人制約,新主子又是個不插手日常管理的,趙掌櫃有心大幹一場。但是,努力經營了幾年,趙掌櫃的壯志雄心終究被逐漸消磨。
文房用具和書,這些東西的需求是非常固定的,因此書鋪生意想要出頭,也沒有多少捷徑可走。
想要出頭,一般就兩個方法。一是像渠家書鋪那樣,有名人效應又有獨家書籍;二來嘛,則是把店鋪撒下大把銀子,把鋪子做大做全,自然也就能吸引最多的客戶。
但顯然,以上兩點歸翰齋一點都不具備。
歸翰齋雖出自渠家書鋪,但同樣拿不到渠家父子及其文友們的文集刊印權,只能賣些普通的文房四寶和聖賢經典。沒有渠家的名頭,店面小,資金少,趙掌櫃再怎麼努力沒,歸翰齋也依舊是個普普通通的文房鋪子。
餓不死,撐不著,每年能有兩百兩銀子進項便是頂天了。
反正渠家當初的意思本就只是給女兒添個固定進項,陪送文房鋪子一來是因為渠家身份,文房鋪子說起來文雅。二來,則正是看中文房鋪子的穩定性。
雖然掙不了大錢,但也不會虧本。
而以歸翰齋的規模,每年一二百兩的銀子的純收益,已經可以說是不錯了,趙掌櫃的努力雖然沒讓歸翰齋紅火起來,但卻十分符合渠家的期望。
所以認真說來,趙掌櫃本不該忐忑的。
但是,趙掌櫃就是莫名覺得忐忑。
少夫人不打招呼突然上門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大概是少夫人給他的感覺。
總覺得,似乎跟以前見的不太一樣。
但具體哪裡不一樣,趙掌櫃也說不出。
然而,少夫人接下來的話讓趙掌櫃更加忐忑了。
宜生提出要看賬本。
一個除了過年盤點,平日從不過問賬冊的東家此時突然登門,就是為了看賬冊?
再怎麼自詡問心無愧,趙掌櫃的小心臟也不禁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接下來,趙掌櫃便在一旁站著,滿心忐忑地看著宜生看賬冊。
宜生看著站著的趙掌櫃,“不用拘束,坐下吧。”趙掌櫃忙搖頭擺手,“不用,不用!我站著就好,站著就好!”
聞言,宜生也不再堅持,低下頭繼續看賬冊。
歸翰齋生意一般,半年的賬冊並沒有多厚,宜生也只是略略翻過,並不仔細看每一筆收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