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見到杜如歸原本清俊無雙的面容化作修羅煞意,杜玉樓情不自禁的垂了頭,低聲道:“三百二十八人。”
“錯!”杜如歸上身微傾,神色陰狠的看著杜玉樓道:“是三百二十九個,得算上我這個活死人!”
“父親!”
“我雖不是為了誠侯府戰死沙場,卻為了誠侯府生不如死活到現在。”杜如歸的神色卻在杜玉樓揚聲高喊中鎮定下來,他漠然道:“十年之後,黃泉之下,我不愧列祖列宗。”
“父親。”
杜玉樓終於忍不住了。他很明白杜如歸口中的十年之後是什麼意思,就算他從來沒得到過杜如歸的疼愛,但杜如歸對他依舊盡了父職。杜如歸對他不假辭色,可卻教會了他讀書識字,告訴他為官之道。春夏寒暑,是杜如歸面無表情的站在廊下看著他習武射箭。第一次拉弓,第一次握劍,都是面前這個在八年前自斷雙腿卻依舊高大的男人手把手教導。
“父親。”杜玉樓膝行到杜如歸面前,嘶聲道:“我求求您,您活下來。母親不會來打攪您,玉華不會再帶著女兵闖院。待皇上親政,他會還洛水宋氏一個公道,宋姨會重入族譜。父親,還有紫鳶,您最疼愛的紫鳶,她是宋姨給您留下的血脈,您不能丟下她。”
杜如歸開始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漠然的看著在外面行事烈烈的獨子在面前失聲痛哭。一直到聽見紫鳶二字,杜如歸眼底終於死水微瀾而起,他緩緩道:“所以,我要十年後再死。十年後,紫鳶也該成家了。”
“父親!”
“不必再說。”杜如歸依舊是冷靜的語調,卻叫杜玉樓一陣陣從骨子裡發寒,“太后活不了十年。十年內,你按著我給你謀劃的路去做,當可保住誠侯之爵。我死後,誠侯爵位傳承,便是你的擔子。你要記得答應過我的事,無論如何,絕不讓我與你母親合葬!”
對上杜如歸一片錚然之色,杜玉樓只得木然道:“父親放心,您當初答應為我出謀劃策,我必不會違背您的意思。”
“好。”杜如歸點了點頭,“姚廣恩之死與杜玉華有關。她素受你母與太后寵溺,朝臣必會在近日上書彈劾。你不要出手,待烈火燃燒之時,才是你添油的時刻。還有,杜玉華身邊出手的女兵要收拾乾淨,不要再讓我派杜大去給你善後。”
杜玉樓沉聲應了是。
杜如歸側身看了看邊上的沙漏,淡淡道:“你走罷,紫鳶快醒了。”說罷不再理會杜玉樓,而是將杜大叫了來,讓他去將盛放在暖房中的花都搬出來一一擺放好,以免杜紫鳶來時看見的是一個空蕩蕩的枯寂院子。
聽到杜如歸的對話,杜玉樓心沉了又沉,他情不自禁問道:“父親,您可曾擔心過玉華,您可知外祖母死後她會如何?”
談話被打斷,杜如歸似乎有些不悅,不過他依舊回答了杜玉樓,只是眼神奇異的叫杜如歸心頭如同被人打上了一根釘子。
“她是你的妹妹,壽章長公主殿下的女兒。”
“是我的妹妹,母親的女兒。”杜玉樓低聲喃喃,就明白了杜如歸的言外之意——卻並非是我的女兒。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杜玉樓也不想再追問了,他轉身離開。只是在跨過院門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有小姑娘在纏著杜如歸撒嬌。
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杜紫鳶。
以前杜玉樓每一次來,杜如歸都會算準時間提前告知,總是錯開杜紫鳶歇息的時候。這一次,也許是杜紫鳶提前醒了。杜如歸雖然已走出院子,可依舊能聽見杜紫鳶與杜如歸的對話聲。
杜如歸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冷冷揚揚,卻透出一種陌生的溺愛之情。杜如歸數次想扭頭回去看看這個妹妹的真面目,終歸還是忍住了。
見了又如何,不見又如何。這個妹妹,與他不是一路人,而從小感情深厚的妹妹,不久之後也要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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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
在姚家呆了三日,不僅要應付形形j□j來打探訊息的人,更要面對姚家人的敵意,李廷恩頗感疲倦。好在石定生叫他留在姚家的目的都已達到,眼看就要會試了,石定生也不欲為此事耽誤了李廷恩的科舉,就叫從總管親自帶著馬車來將李廷恩接回去。
誰知剛上馬車,便有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追了來。
“李公子,我是六姑娘身邊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