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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嗇謾�

於是我家裡久不見天日的東西,經我這一搬弄,才得以見了天日。於是壞的壞,扔的扔,也就都從此消滅了。

我有記憶的第一個冬天,就這樣過去了。沒有感到十分的寂寞,但總不如在後園裡那樣玩著好。但孩子是容易忘記的,也就隨遇而安了。

第二年夏天,後園裡種了不少的韭菜,是因為祖母喜歡吃韭菜餡的餃子而種的。

可是當韭菜長起來時,祖母就病重了,而不能吃這韭菜了,家裡別的人也沒有吃這韭菜,韭菜就在園子裡荒著。

因為祖母病重,家裡非常熱鬧,來了我的大姑母,又來了我的二姑母。

二姑母是坐著她自家的小車子來的。那拉車的騾子掛著鈴當,嘩嘩啷啷的就停在窗前了。

從那車上第一個就跳下來一個小孩,那小孩比我高了一點,是二姑母的兒子。

他的小名叫“小蘭”,祖父讓我向他叫蘭哥。

別的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不大一會工夫我就把他領到後園裡去了。

告訴他這個是玫瑰樹,這個是狗尾草,這個是櫻桃樹。櫻桃樹是不結櫻桃的,我也告訴了他。

不知道在這之前他見過我沒有,我可並沒有見過他。

我帶他到東南角上去看那棵李子樹時,還沒有走到眼前,他就說:“這樹前年就死了。”

他說了這樣的話,是使我很吃驚的。這樹死了,他可怎麼知道的?心中立刻來了一種忌妒的情感,覺得這花園是屬於我的,和屬於祖父的,其餘的人連曉得也不該曉得才對的。

我問他:“那麼你來過我們家嗎?”

他說他來過。

這個我更生氣了,怎麼他來我不曉得呢?

我又問他:“你什麼時候來過的?”

他說前年來的,他還帶給我一個毛猴子。他問著我:“你忘了嗎?你抱著那毛猴子就跑,跌倒了你還哭了哩!”

我無論怎樣想,也想不起來了。不過總算他送給我過一個毛猴子,可見對我是很好的,於是我就不生他的氣了。

從此天天就在一塊玩。

他比我大三歲,已經八歲了,他說他在學堂裡邊唸了書的,他還帶來了幾本書,晚上在煤油燈下他還把書拿出來給我看。書上有小人、有剪刀、有房子。因為都是帶著圖,我一看就連那字似乎也認識了,我說:“這念剪刀,這念房子。”

他說不對:“這念剪,這念房。”

我拿過來一細看,果然都是一個字,而不是兩個字,我是照著圖唸的,所以錯了。

我也有一盒方字塊,這邊是圖,那邊是字,我也拿出來給他看從此整天的玩。祖母病重與否,我不知道。不過在她臨死的前幾天就穿上了滿身的新衣裳,好像要出門做客似的。說是怕死了來不及穿衣裳。

因為祖母病重,家裡熱鬧得很,來了很多親戚。忙忙碌碌不知忙些個什麼。有的拿了些白布撕著,撕得一條一塊的,撕得非常的響亮,旁邊就有人拿著針在縫那白布。還有的把一個小罐,裡邊裝了米,罐口蒙上了紅布。還有的在後園門口攏起火來,在鐵火勺裡邊炸著麵餅了。問她:“這是什麼?”

“這是打狗餑餑。”

她說陰間有十八關,過到狗關的時候,狗就上來咬人,用這餑一打,狗吃了餑餑就不咬人了。

似乎是姑妄言之、姑妄聽之,我沒有聽進去。

家裡邊的人越多,我就越寂寞,走到屋裡,問問這個,問問那個,一切都不理解。祖父也似乎把我忘記了。我從後園裡捉了一個特別大的螞蚱送給他去看,他連看也沒有看,就說:“真好,真好,上後園去玩去吧!”

新來的蘭哥也不陪我時,我就在後園裡一個人玩。

祖母已經死了,人們都到龍王廟上去報過廟回來了。而我還在後園裡邊玩著。

後園裡邊下了點雨,我想要進屋去拿草帽去,走到醬缸旁邊(我家的醬缸是放在後園裡的),一看,有雨點拍拍的落到缸帽子上。我想這缸帽子該多大,遮起雨來,比草帽一定更好。

於是我就從缸上把它翻下來了,到了地上它還亂滾一陣,這時候,雨就大了。我好不容易才設法鑽進這缸帽子去。因為這缸帽子太大了,差不多和我一般高。

我頂著它,走了幾步,覺得天昏地暗。而且重也是很重的,非常吃力。

而且自己已經走到哪裡了,自己也不曉,只曉得頭頂上拍拍拉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