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女孩子的,早已追不上了。落在後邊,在號陶大哭。間或也想揀一點便宜,那就是當他的兩個哥哥,把他的姐姐已經扭住的時候,他就趁機會想要從中搶他姐姐手裡的麻花。可是幾次都沒有做到,於是又落在後邊號陶大哭。
他們的母親,雖然是很有威風的樣子,但是不動手是招呼不住他們的。
母親看了這樣子也還沒有個完了,就進屋去,拿起燒火的鐵叉子來,向著她的孩子就奔去了。不料院子裡有一個小泥坑,是豬在裡打膩的地方。她恰好就跌在泥坑那兒了。把叉子跌出去五尺多遠。
於是這場戲才算達到了高潮,看熱鬧的人沒有不笑的,沒有不稱心愉快的。
就連那賣麻花的人也看出神了,當那女人坐到泥坑中把泥花四邊濺起來的時候,那賣麻花的差一點沒把筐子掉了地下。他高興極了,他早已經忘了他手裡的筐子了。
至於那幾個孩子,則早就不見了。
等母親起來去把他們追回來的時候,那做母親的這回可發了威風,讓他們一個一個的向著太陽跪下。在院子裡排起一小隊來,把麻花一律的解除。
頂大的孩子的麻花沒有多少了,完全被撞碎了。
第三個孩子的已經吃完了。
第二個的還剩了一點點。
只有第四個的還拿在手上沒有動。
第五個,不用說,根本沒有拿在手裡。
鬧到結果,賣麻花的和那女人吵了一陣之後提著筐子又到另一家去叫賣去了。他和那女人所吵的是關於那第四個孩子手上拿了半天的麻花又退回了的問題,賣麻花的堅持著不讓退,那女人又非退回不可。結果是付了三個麻花的錢,就把那提籃子的人趕了出來了。
為著麻花而下跪的五個孩子不提了。再說那一進衚衕口就被挨家摸索過來的麻花,被提到另外的衚衕裡去,倒底也賣掉了。一個已經脫完了牙齒的老太太買了其中的一個,用紙裹著拿到屋子去了。她一邊走著一邊說:“這麻花真乾淨,油亮亮的。”
而後招呼了她的小孫子,快來吧。
那賣麻花的人看了老太太很喜歡這麻花,於是就又說:
“是剛出鍋的,還熱忽著哩!”
七
過去了賣麻花的,後半天,也許又來了賣涼粉的,也是一在衚衕口的這頭喊,那頭就聽到了。
要買的拿著小瓦盆出去了。不買的坐在屋子一聽這賣涼粉的一招呼,就知道是應燒晚飯的時候了。因為這涼粉一個整個的夏天都是在太陽偏西,他就來的,來得那麼準,就像時鐘一樣,到了四五點鐘他必來的。就象他賣涼粉專門到這一條衚衕來賣似的。似乎在別的衚衕裡就沒有為著多賣幾家而耽誤了這一定的時間。
賣涼粉的一過去了。一天也就快黑了。
打著撥浪鼓的貨郎,一到太陽偏西,就再不進到小巷子裡來,就連僻靜的街他也不去了,他擔著擔子從大街口走回家去。
賣瓦盆的,也早都收市了。
揀繩頭的,換破爛的也都回家去了。
只有賣豆腐的則又出來了。
晚飯時節,吃了小蔥蘸大醬就已經很可口了,若外加上一塊豆腐,那真是錦上添花,一定要多浪費兩碗包米大雲豆粥的。一吃就吃多了,那是很自然的,豆腐加上點辣椒油,再拌上點大醬,那是多麼可口的東西;用筷子觸了一點點豆腐,就能夠吃下去半碗飯,再到豆腐上去觸了一下,一碗飯就完了。因為豆腐而多吃兩碗飯,並不算吃得多,沒有吃過的人,不能夠曉得其中的滋味的。
所以賣豆腐的人來了,男女老幼,全都歡迎。開啟門來,笑盈盈的,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彼此有一種融洽的感情,默默生了起來。
似乎賣豆腐的在說:“我的豆腐真好!”
似乎買豆腐的回答:“你的豆腐果然不錯。”
買不起豆腐的人對那賣豆腐的,就非常的羨慕,一聽了那從街口越招呼越近的聲音就特別地感到誘惑,假若能吃一塊豆腐可不錯,切上一點青辣椒,拌上一點小蔥子。
但是天天這樣想,天天就沒有買成,賣豆腐的一來,就把這等人白白地引誘一場。於是那被誘惑的人,仍然逗不起決心,就多吃幾口辣椒,辣得滿頭是汗。他想假若一個人開了一個豆腐房可不錯,那就可以自由隨便地吃豆腐了。
果然,他的兒子長到五歲的時候,問他:“你長大了幹什麼?”
五歲的孩子說:“開豆腐房。”
這顯然要繼承他父親未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