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位名探花之子,自己少年科第,初入詞林的當口,還以為有他那般才筆,那般經濟,指日就可像擲升官圖一般,只要連擲幾個紅色,便能直到協辦。不期事實和理想,竟是大相徑庭。
浮沉了京華多年,眼看曾國藩一人只是扶搖直上,朝廷並沒一點好處及他。他正有些牢騷,自嘆懷才不遇之際,忽遇他那名叫盛康字旭人的一個門生,以道員進京引見,前去拜他。師生相見之下,林翼首述不得意的近狀。
盛康便安慰林翼道:“可惜先生是要由大考升官的。倘若不耐守候,門生此次進京引見,帶有一筆餘錢,先生何妨也捐一個道員出去混混。只要隨便一轉,陳皋開藩,直到督撫,也非難事。
林翼聽了把心一動道:“賢契的說話,本已不錯,又肯替我出資報捐,更是好意,不過我就是捐了官,前去候補,無如資斧無著,仍非良策。”
盛康又說道:“師生之誼,本同父子。門生家中還堪溫飽,先生候補的資斧,儘管去問門生拿去,況且先生具此奇才,到省便可署缺的,決不致久作閒散人員的。”
林翼聽了,方始大喜。師生二人商量之下,決計捐個候補道員,指分貴州。
後來他們師生同路出都,林翼竟在天津地方迷戀一個名叫大姑的私娼,大嫖特嫖起來。再加盛康又是一位少年公子,對於嫖的一字,視作名士風流,連杜牧都不能夠免此。其實盛康的嫖,完全是個包字,林翼的嫖,完全是個忿字。
有一天,盛康去找林翼,尚未跨進大姑的臥室之門,就聽得大姑的聲音,在稱讚林翼道:“胡大人,你這副對子,真夠得上寫作俱佳兩字。”
又聽得林翼呵呵一笑的笑道:“瞧你不出,你還能夠識得一點好歹,可惜現在國家沒有女科之制,否則你也得受那迂腐欠通的考語呢。”
盛康聽至此地,慌忙一腳闖入房內,問著林翼道:“誰是迂腐欠通?”
盛康問了這句,忽見桌上放著一副對子,非但寫得龍蛇飛舞,躍躍欲活,就是那兩句“大抵浮生若夢;姑從此處銷魂”的聯語,虛寫姑字,也是巧筆。便又不待林翼答話,跟著去問大姑道:“你本是一位不櫛進士,可知道我們這位先生寫此一聯的意思麼?”
大姑一面已將那副對聯,自去掛在壁間,一面笑答道:“怎麼不知你們這位先生,他因懷才不遇,要想借我們這個醇酒婦人,糟蹋他的身子,以求速離這個世界。”
大姑說到此地,把她一雙媚眼,望著林翼臉上一瞄道:“可說著了沒有?”
盛康方要介面,已經不及,卻被林翼搶先答著大姑道:“被你猜中。”林翼說了這句,忽又長吁一聲道:“不圖我於風塵之中,倒還遇見一個知己。”
大姑聽了正色的打著津語答道:“胡大人,承您的情,瞧得起俺,謬讚一聲知己。您得聽俺一句半句,方才不枉俺們倆認識一場。”
盛康忙替他先生代答道:“大姑姑娘,你有什麼言語,儘管請說,我們先生,作興被你勸醒,也未可知。”
大姑聽了,便請林翼、盛康二人,一同坐下,自己坐在林翼身邊,方始朗朗的說道:“天生英雄,必定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以備歷練出來,將來為國大用。現在胡大人尚未至此,僅不過功名蹭蹬一點罷了。快請不可作此頹唐之想。倘若胡大人真的存了灰心世事的心願,作了牡丹花下之鬼,後世的人們,只知您是一個浪子,不知您是一位奇才,豈不冤枉。依俺之見,再玩幾天,趕快去到貴州到省。”
大姑一直說到這兒,又朝盛康笑上一笑道:“你們先生既是許俺是他知己,俺就更加不敢誤他。”
盛康聽說,不禁砰的一聲,頓足大讚。不防一個匆迫,他的尊腳,竟把大姑的一雙蓮鉤踏痛,立時只聽得哎唷的連身喊了起來。
林翼在旁瞧得清楚,便用手去指指大姑的鼻子道:“誰叫你的嘴上,說得宛同唱蓮花落一般。”
說著,又一面笑指盛康,一面復向著大姑扮上一個鬼臉道:“他是不贊成你的說話,故此有意踏你一腳,給你痛痛的。”
大姑一邊還在揉著她腳,一邊也佯恨了林翼一眼道:“俺是好心,不得好報,你們師徒兩個,統統不是好人。”
三人互相笑了一會,林翼始將曾國藩因上條陳,得著當今皇上迂腐欠通考語的事情,講給盛康和大姑聽了。
大姑含笑道:“俺常見宮門抄上,曾國藩曾大人的差使是不斷的,怎會有此考語。”
林翼笑笑道:“要不是碰見皇上一個不高興的時候,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