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枕頭上露出一把青絲和半邊通紅的臉頰。
被佔了“家”的土地婆婆端居神位的時候面部舒展,慈祥又和藹,現在被丟到角落去,姿勢半懸,明明還是同一張臉面,不知怎地,硬是顯出兩三分陰森怪異來。
好像佔據了她供案,正拍案叱罵的一名老婦人。
老婦人梳著扁髻,插著兩根花頭金簪,眉心皺出深刻嚴厲的紋路,削薄嘴唇飛快翻動,訓斥著一個立在廟門邊的姑娘。
“你有臉問我要錢!我叫你去問你那沒良心的夫家要,你費了那麼些力氣,門都混進去了,該見的人也見著了,便是個傻子,也能帶點銀錢回來了——大姑娘,你真有本事,竟兩手空空地幹攤著叫人攆了出來!曹家雖然縮頭縮得快,到底還不至於把事辦得這般難看,你實話與我說,你昨兒到底幹什麼去了?!”
孟鈿羞恥地抬不起頭來:“祖母,我沒做什麼,我、我又怎麼好問人家要錢——”
老婦人——原忠安伯府蔡老夫人冷笑:“你倒會撇清,你沒幹什麼,昨兒回來為什麼躲著不來給我請安?要不是你娘病得發了高熱,我不知到何時才能見著你的金面。你莫與我裝傻,你是還同曹五糾纏婚事,惹惱了人,才讓人翻了臉吧?你去之前,我就再三叮囑了你,這樁妄想是再也別動,你就一頭碰死在他家,也撈不到他曹家的一個墳穴;你老老實實,把身段放低些,問他借些銀子渡過難關,他應當再沒有不借的,這才是正經。你昏了頭不聽我的話搞砸了事,這會兒還來問我要錢,我有什麼錢,一個子兒也沒有!”
孟鈿本叫這麼一長串話砸得更加抬不起頭來,但聽到末尾一句,著了急,顧不得難堪忙道:“可是,我娘病得起不來身,等著銀子去請大夫,祖母,您發上還有兩根金簪——”
啪!
蔡老夫人勃然大怒,用力拍了一下供案:“我在這家裡熬了一輩子,老來受此橫禍,享不著你們兒孫的一些兒福,倒還叫兒孫想著敲了我老婆子的骨頭吸裡頭的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荒謬之事!你這會兒會裝出一副孝順模樣來了,昨日又發的什麼昏,叫你往外頭去做事不能,一雙眼睛回過頭來倒是會盯著自家長輩,你給我跪到外面去,好好反省反省!”
孟鈿下意識扭頭往外面看了看,這座土地廟既已廢棄,無人整修,門前那塊地方也不成個樣子,昨晚落了雨,此刻半乾半泥濘,還和著些別處衝過來的菜葉枯枝及說不上來名目的雜物,孟鈿看一眼就忍不住想遠離了,又如何願意跪下去?
“姐姐,”一個拿著把只剩零星幾根枝椏的破掃帚的少女從廟邊上過來,小聲勸道,“祖母心情不好,說話才這樣,你別往心裡去,快給祖母道個歉罷。”
孟鈿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家族一下敗落到遮頭的片瓦都不可得,母親病了連個大夫都請不起,難道她心情就好嗎?
遷怒地瞪一眼庶妹:“走開,誰要你假好心!”
賭氣地就要走出去跪下,卻忽聽得車輪聲響,轉頭一望,只見自道那頭駛來一輛青帷小車,孟鈿有點出神,以前她家有點臉面的下人出門才坐這等車,她坐的車可比這氣派豪貴多了——
這一整條路都不怎麼平順,那車顛顛簸簸地到了跟前,車簾掀開,一個穿銀紅衫子的姑娘在丫頭的攙扶下,拉著一張臉很不高興地走了下來。
孟鈿見到那姑娘,臉色一變,不自禁地往後倒退了兩步,想縮回廟裡去。
“孟鈿,你給我站住!”
那姑娘氣憤地叫了一聲,加快了腳步想過來抓她,一眼見到廟門前的爛泥地,畏懼地止了步,指使扶她的丫頭:“快去,把她給我拽過來!”
又向孟鈿狠狠道:“你再躲,我看你能躲到哪裡去!”
是啊,家都沒了,她還能躲到哪裡去?孟鈿這一心酸猶豫,就讓那丫頭抓住了胳膊,扯著踩過泥窪,揪到了那姑娘面前去。
“你做什麼——我的鞋!”孟鈿的繡鞋一下髒了半截,生氣地抱怨,但一抬頭看到那姑娘冷笑著的一張俏臉,她剛升起的一點氣焰又全下去了,嘴唇翕動著道,“——章二妹妹,你怎麼來了。”
“孟鈿,你還好意思跟我裝這個傻!”章二姑娘連連冷笑,“你先前去求著我時,跟我怎麼說的,昨兒又是怎麼做的,你自家不要臉也罷了,我同你無冤無仇,還好心幫了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孟鈿眼神飄忽著:“我沒有,我只有一片感激你的心,怎麼可能害你。昨天那事,我也不想的,沒想到就有那麼巧,被別人撞上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