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常就不大看得上秦太太,要不是秦學士直接找上了文翰林,沒得推拒,她才不攬這檔子事。現在好了,這個填房來的秦太太把場面弄得這麼尷尬,她要是一道做客的還好尋藉口離開,偏生她是待客的主家,無處可躲,只能勉力支應。
現下這個景況,秦太太想表達什麼意思,人家再沒有看不出來的了,她還不見好就收,繼續把人往死裡得罪,以為他家的小子是什麼了不得的俊才,怕人家硬賴上他不成!
這個念頭一轉過,文太太立即醒過神來,暗道一聲慚愧,秦堅白說是買花燈去了,至今沒有露面,說不準是被秦太太尋個理由打發了去,此中詳情他未必知道,倒不該遷怒於他。
不過秦太太這麼幹,這筆賬難免要連累記到秦堅白的頭上,到底不是自己生的不心疼,由著性子行事。
這麼想了一通,文太太再看秦太太就愈加不順眼起來,存心也要給她添一添堵,就道:“堅白這孩子去買花燈怎地還未回來?聽說他才中了秀才,我準備了好一篇話要誇一誇他呢,難得這孩子爭氣有出息,他九泉底下的親孃聽了,也要欣慰含笑。”
秦太太:“……”
她終於不能裝下去了,扭過頭來瞪文太太,想說個什麼,一時又說不出來。
她正跟章太太說著秦堅白,結果文太太一開口把秦學士原配秦堅白的親孃扯出來了,雖說話沒有錯,可這時候當她的面說是什麼意思。
珠華原已準備帶蘇婉蘇娟告辭走了,聽了這個轉折,又安穩坐定了,笑道:“聽說先秦太太是個極溫柔和氣的人,只可惜年壽不永,我做晚輩的沒機會拜見一下。”
其實先秦太太是個什麼樣人她哪裡知道,不過管他呢,拿好詞誇總是沒錯。
她先頭退讓是為蘇婉,但能有繞過蘇婉的打臉方式,不用提及就能給秦太太難看,那何樂而不為?哪怕其後這門親事仍舊成就,她也沒打算示弱——八字沒有一撇,姑娘就讓人這麼小看,真等過了門又有什麼好日子?
似秦太太這般不知在傲慢個什麼勁的,越扶越醉,索性與她兩個耳光,她痛一痛才曉得忌憚。
秦太太的臉色果然難看起來,改瞪珠華,卻仍舊說不出什麼來——總不能說不該提先秦太太罷?哪家填房也沒這麼大臉,如此欺倒前人。
正經的社交上有眼色的人是會避諱一下,但人家要就是不避,就是說了,那被說的也只好聽著。
秦太太想了好一會,才想起就著文太太先前的話接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堅白這孩子做事認真,我先與他說了,要他挑一盞做得最精巧的走馬燈來,送與章二姑娘賞玩,他多半是為此耽擱了。”
章二姑娘聽見,在章太太后面矜持地笑了笑。
秦太太把話說得這麼露骨,珠華反而不往心裡去了,學她的模樣笑回去,挑著嘴角道:“是嗎?”
不為別的,她純出於對蘇長越眼光的信任——他再看走眼,也不至於把爛木頭當棟樑介紹給自家妹子。
退一步說,就當秦堅白和秦太太一個意願,那也不可能當著蘇家人的面明確選擇了章二姑娘,除非他不怕回去被秦學士抽死。
秦太太讓她看戲似的眼神膈應得又卡住了,她把章太太母女一併請來,打的便是讓蘇家知難而退的主意,或是蘇家人當場不忿鬧起來,都有可為之處,可以說蘇家人魯莽不知禮儀,事態在乎一張嘴,就算秦學士心有疑慮不肯全信她,兩家既已吵翻,這婚事自然也再難提了。
可目前為止,她的打算一個也沒成真——
“啊,快救火啊!”
“別亂跑,只燒了幾盞燈,不要緊,人亂起來才是糟了!”
外面忽傳來一陣喧譁,似乎隔著一段距離有人大聲喝叫。
棚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顧不得彼此間那些爭鋒了,忙擁到外面去看。
這左近倒還安全,沒見哪裡竄出火光,只是行走的遊人們已騷亂起來,有茫然四顧的,有沒頭蒼蠅般向兩邊亂擠的,也有互相著急詢問的。
珠華緊張起來,忍不住抓緊了蘇婉蘇娟兩個的手,這一整條花燈長街,到處是易燃物,真燒起來就是了不得的慘劇,慢一步都要葬送在裡面。只是眼看著人群已經亂起來,她帶著兩個小姑娘,就算有丫頭護持也不敢往裡亂擠了,弄不好火沒燒過來,先叫人踩踏了下去。
好在過不多時,從前方有人一路敲著鑼大喊過來:“火滅了,火滅了,沒什麼事,都不要亂跑!”
這陣混亂方慢慢止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