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倒確曾感覺到有一些人家在或明或暗地打聽他,不過他緊跟著就辦聘禮,因不懂行,把同年們都問遍了,傳得人人都知道他要大小連登科,自然沒人再有別的意思了。
是個寡婦——
裡外都安靜了片刻,這沒法有疑問了,確實正般配啊。
張興志錯失掉一個進士女婿,心都痛抽抽了,沒處發洩,想及張推官先前的話,怨他站幹岸,憤然道:“大哥,你是芬兒的大伯,怎麼說話不向著芬兒,卻去向著那外姓人。我們不過是要考慮考慮的意思,又沒有一口回絕,他憑什麼就被那什麼侍郎招了婿了?還不是嫌貧愛富,因那侍郎官大,就看不上我們小門小戶了!我要上他家問問去,有沒有這麼做人的,可憐我們芬兒在家老老實實地等著他,這大半年的青春白白耽擱在這裡,難道就這麼不作數了不成?我必要去討個說法,他家若沒話回,我直接上京城找那姓甘的本人去!”
裡間馬氏原多少懼怕著張推官的權威,還不敢鬧得太激進,這會聽張興志居然硬挺著出了頭,有了撐腰的,跟著就哭:“可憐我的芬兒命苦,叫人這麼欺負,嗚嗚嗚……”
“上個月初二,棲霞寺。”
這場接風宴終究是要往著鬧劇上走了,張推官懶得再試圖遮掩挽回,語調冷冷地報出了一個日期地點。
“……”馬氏的哭聲戛然而止。
張興志那股子氣焰也滅下來了,眼神飄忽著,道:“大哥好端端提起這茬做什麼,她們娘倆去燒個香罷了。”
“到底幹什麼去,你們自家心裡清楚。”畢竟顧及張芬一個未嫁女的臉面,張推官點了一句,終究還是沒有明說。
不過在場眾人都聽出來了:寺廟說是佛門清淨地,其實所謂的信徒們常常藉著這地方幹些別的事,比如說相看,兩邊沒定下來時不怎麼方便在家裡見面,而小姐們能露面的公共場合又實在不多,寺廟就是其中一個比較好的選擇了,在佛音鐘鼓裡來場偶遇,好像目的都能被洗滌得單純了一樣。
張興志滿口“耽誤青春”云云,埋怨別人背信棄義,結果自家也沒消停,別說和甘修傑沒定下約,就定下了,以他家這做派也討不回理去。
張興志就啞然了,張推官則盯住了他:“老二,你們在家裡抱怨兩句也罷了,出去了萬萬不要胡說,更莫去尋上甘家胡鬧,你們一些兒信物也拿不出來,是斷斷佔不住理的,鬧開了一絲好處也沒,人家只會笑話你們有眼無珠,且還要賠進芬兒的名聲,她婚事上本就有些艱難了,再惹上這個嫌疑,以後還怎麼另尋人家?為芬兒計,你們非但不該宣揚,更該守口如瓶才是。”
張興志並不傻,如何不知道是這個理,只是猶自不甘:“那芬兒怎麼辦,她就該白受了這個委屈?她都這麼大年紀了,婚事還定不下來,以後可怎麼辦是好?”
原以為有個甘修傑做保底,便尋不到別的好頭緒,也仍舊可以把女兒嫁給他,誰知他直接脫身撂了手,張芬兩頭落空,既沒找著比甘修傑還強的,且連他還夠不著了,倒黴被閃在了半道上。
張興志是認真在考慮這事,只是他男人粗心,說話沒防備,一張口就是“這麼大年紀了”,張芬本就覺丟臉之極,再被親爹這麼捅一刀,再忍耐不住,哭泣著掩面,站起來就跑了出去。
“芬兒——”
馬氏看她神色不對,怕她想不開,忙一邊叫著一邊跟著追了出去。
被這麼一攪局,餘下眾人怎麼也樂呵不起來了,宴席只能在略顯沉悶的氣氛中進行,又沉悶地結束了。
蘇長越在據張家不遠處的客棧定了一間上房,聘禮什麼的都放置在那處,由福松在那裡守著。此刻天色已晚,外面已然宵禁,他不便回去,只能去客院裡住一晚,礙著出了甘修傑和張芬的事,他也不好宴後立即去找張推官商討婚期的事,只能存在心裡,預備著明日早些起來,去請教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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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馬氏和張芬先後回到了二房院子,張芬回到了自己房間情緒更加壓制不住,嗚嗚大哭。
馬氏聽得又心疼又著急,又忍不住要埋怨她兩句:“唉,你這孩子,當初聽大人的話多好,現在就等著做進士奶奶了,哪至於後悔來哭。”
其實張芬心情遠比她說得複雜,甘修傑見她一面直言滿意,她心裡得意,以為拿準了他,自覺便高他一等,倒過來反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裡,自謂可以開條件挑揀,誰知人家遠沒那麼看重她,掉頭就另擇了良配;她心裡恨死了甘修傑,但又確如馬氏所說,錯失了翻做人上人的機會,後悔如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