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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嫵咬著唇,又低下頭,不再跟郭嘉搭腔。郭嘉看了心頭一緊,直接從坐榻站起身,走到蔡嫵跟前,在她面前蹲下,攏著她的雙手說:“阿媚,你想知道什麼,你告訴我。別都悶在心裡,我看了難受。”
蔡嫵眼睛閃了閃,有些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良久才抬起眸,看著郭嘉,聲音微微顫抖:“奉孝,你跟我說實話:你跟文若先生現在……是不是已經……貌合神離了?”
郭嘉聞言呆了呆,然後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和複雜。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徑直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語氣幽幽地開口:“沒有貌合神離,也不會有貌合神離。”
蔡嫵被他語氣弄的愣怔了下,然後就聽郭嘉沒有回身,繼續以這種回憶往事的語調說道:“光和六年,我去潁川書院。在那裡認識的志才,文若,公達,長文,公則,還有佐治,仲治他們。從光和六年至今,一十八年。期間風波無數,到如今干戈寥落,放眼許都,還能真正毫無顧忌地開玩笑的竟然只剩下了文若一個。這樣的情形,你說,我還怎麼可能……阿媚,放心吧,那一天不會出現的。我向你保證!”
最後一句時,郭嘉轉過頭,對著蔡嫵鄭重其事地開口。蔡嫵只是愣了愣,隨即帶著種對未來形勢走向的深深疑慮和濃濃擔憂,試探著問郭嘉:“文若先生看似溫潤,其實骨子裡有種天然的傲氣與堅持。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和文若先生因為某些事情的看法出現些很難妥協的分歧……奉孝……那時候……你會怎麼辦?”
郭嘉合上眼睛,帶著掩不住的倦意揉了揉眉心,好一會兒才聲音略沙啞地說:“所以,總要有一個人當壞人。阿媚,只要我還活著。我就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朋友一根筋得往一條註定會斷的橋上走。落水了,會死人的。”
郭嘉的話說的很隱晦,但是蔡嫵卻聽明白了。和她對未來的懷疑和猜測不同,郭嘉幾乎已經斷定荀彧和他在某些方面存在一些不一致的看法。而這些看法可能會在將來某個時刻探出水面,在兩人間畫下一道鴻溝,然後便會出現一場多年故友,不相為謀,分道揚鑣的戲碼。
蔡嫵垂下眼,坐回榻上,眼看著郭嘉,沉默了好久。就在郭嘉幾乎要受不住,準備開口問蔡嫵怎麼了時,蔡嫵終於拿一隻手撫上了額頭,仰著臉,聲音幽幽地說:“奉孝,其實在來了許都我就一直在隱隱擔憂一件事:權力這東西,到底有多大的蠱惑力?它怎麼就能讓古往今來那麼多人前赴後繼,赴湯蹈火呢?有一天,它會不會把我的心上人變得心機深沉,六親不認呢?先前司空府那裡,你狀似無意地算計,還是讓我擔心了一把:當時我就想,你們曾經那麼要好的朋友,你怎麼就忍心呢?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好像……想錯了。”
“我的男人依舊還是當年的那個人:他沒有磨出戰場上的殺伐氣,他還是那樣吊兒郎當。他沒有失了那顆仁義心,他還是會心有黎民。他還有那顆赤子心,雖然被層層疊疊的心計遮蓋的更深了,但是它到底還是一直都在。所以……奉孝,我們別鬧彆扭了。我們和好了吧。”
郭嘉睜大眼睛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爭辯說出“其實只是你在跟我鬧,我從頭到尾都在想法子哄你開心”的話。他只是很配合地點點頭,然後伸出手,拉起榻上的蔡嫵,把人擁在懷裡。擁的很緊很緊,彷彿要把這幾天被蔡嫵拒絕,被蔡嫵冷落地欠下了的感覺一把全找回來。
蔡嫵伏在他懷裡任他把自己勒疼勒緊,腦袋埋在他的衣襟處,聲音發悶地開口:“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事情,想很多。有咱們在榆山的,有在許都,還有在陽翟的。我發現自己最喜歡的日子竟然還是在榆山時候的。奉孝,你說,等將來咱們看了海,繼續會榆山居住怎麼樣?還是在咱們以前的屋子,還是你給弄得小籬笆。我記得後院裡還有一大片的臘梅樹,到冬天的時候,會開紅色臘梅花,很好看的。咱們到時候還回到那裡,倚籬品酒,踏雪賞梅如何?”
郭嘉閉了閉眼睛,狠狠地點點頭:“好,等咱們看海後,就回榆山。倚籬品酒,踏雪賞梅。”
蔡嫵合上眼,終於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對此,蔡嫵在心裡很是嘲諷地自我唾棄了下:有時候還是沒出息。明知道那個歸隱榆山的承諾就跟一起看海的承諾一樣遙不可期,但是隻要他給了,她還是覺得自己對將來又有了一個新的盼頭。她現在不那麼再像先前那陣兒患得患失的擔心郭嘉會失信了。因為她驀然想起郭嘉曾經教育郭奕的一句話:諾不輕許,許則必承。或許和很多人相比,他不算是個君子,他甚至不算是個好人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