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就得揹負起幾萬人的良心債,就得承擔上整座城的愧疚心,甚至還要加上故友的層層誤解,這到底要多強的心理才承受的住啊?
蔡嫵忽然明白為何謀士多短命了。戲志才當年那句:“智者多慮勞心”並不是一句虛言。謀劃的所有目的都是為了勝利,而勝利背後智者們所付出的代價卻往往不為人知。無人可訴,無人能訴,便是對著同僚也未必有人能真正理解一計之下隱藏的東西。就像水淹下邳:數萬性命,因這一計,化為泡影;千傾良田,因這一計,變身洪澤。
而真正出的此計的郭嘉、荀攸卻沒一個從心底感覺到勝利喜悅的。不然這慶功宴後,也不會有他現在的一番感慨了。
蔡嫵傾過身,從背後抱住郭嘉,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也不知道怎麼勸解他。她想告訴他那些不重要,勝利才最重要。可是到了嘴邊卻發現自己其實也說不出口:那些人命讓她開不了口。她可以以為自己老公是天下無雙的合格謀士,卻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他是一個純粹的謀士:因為他心底總是有那麼一絲柔軟,在外人面前被不羈的外表掩藏的很好,卻在對著她一個人的時候,展露無遺。
郭嘉輕輕地拍了拍蔡嫵的手,小聲地安撫她說:“別擔心,我沒事。”
蔡嫵沒吱聲,依舊緊緊地抱著郭嘉,良久後才聲音輕輕地開口:“奉孝,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這麼做嗎?”
郭嘉一愣,隨即抬起頭,語氣堅定地回答:“若再來一次,還是如此情形,那麼我還是會建議主公水淹下邳。”
蔡嫵聞言默然無語。好一會兒後才放開郭嘉繞到他前頭,手環過郭嘉腰際,腦袋埋在他懷裡,聲音帶著一絲悶意:“奉孝,你會下地獄嗎?”
郭嘉自嘲地笑了笑,伸開雙手摟著蔡嫵,彷彿要把蔡嫵身子鉗在自己身體裡一樣:“我手上那麼多人命,想必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吧?下地獄的話,或許吧?”
蔡嫵被郭嘉勒的有些喘不過氣卻依舊沒有一絲動彈,她聲音很淡然,彷彿一切理所應當道:“那我陪你。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郭嘉不說話。把下巴輕輕放在蔡嫵頸窩處,手撫著蔡嫵的黑髮,狠狠地嗅著蔡嫵身上茉莉花茶的清香,彷彿這樣能讓他心安:“那阿媚……會害怕嗎?”
蔡嫵搖搖頭:“不怕。如果你在,哪怕真的是地獄,也沒什麼可怕的。”
郭嘉輕笑了一聲,沒有再開口。而是更加發緊地擁著蔡嫵。夫妻倆就這麼在書房靜靜偎依,誰也不忍心打破這片寧靜。
等到蔡嫵都不記得過來多長時間的時候,才聽郭嘉語氣很輕地轉移話題說道:“嫻兒是不是要除服了?”
蔡嫵順著他的意思介面:“是啊。差不多下個月吧。我想著毓秀姐姐既然把嫻兒託付給我,我就得對得起她的臨終所託。嫻兒除服後就該找婆家了,陽翟那裡,她連個長輩也沒有,我想著咱們把她接來許都吧,一來可以防著她在陽翟除服後被欺負,而來離著咱們也近,孩子們好往來,咱們也好就近照顧。”
“這事你跟薇嫂子好好商量著來,實在不行就親自去陽翟接一下。嫻兒當年離開時帶的人還都是文謙給她備下的,皆為軍籍,雖然挺可靠,但嫻兒畢竟一個姑娘家家,我怕她哪天鎮不住,吃了虧就不妙了。”
蔡嫵瞭然地點頭:郭嘉這意思得轉著彎的聽,戲嫻個姑娘家,守孝時候沒什麼,但是出了孝期,身邊圍著一群大小夥子,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出事。小姑娘芳齡十八,正是美好年華,放在外頭,哪家當長輩的不擔心?
“若是去接嫻兒,你還去嗎?”
郭嘉皺了皺眉,偏著頭想想後有些遺憾地說:“可能去不了了。這段時間主公的頭風犯的利害,吉平已經看診開藥了,不過效果好像不太大。再加上過陣子就是秋狩。陛下按年齡算,明年就該加冠親政了。只是這段日子,他動作太多,讓人不得不防啊。所以秋狩事上,我和文和都建議主公多加提放,已被不測,因此暫時還不能離開。”
蔡嫵咬了咬唇,低著頭聲音悶悶地說:“沒事兒,我和薇姐姐著人也一樣的。不過本來覺得能和你跟照兒他們一道出去散心的機會沒有了。難免有些遺憾呢。”
郭嘉笑了笑,隨即想起什麼一樣低頭看著蔡嫵問道:“照兒……最近好像有些低落,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還有,文遠那天來時,你好像有些無措啊。”
蔡嫵把頭繼續埋在郭嘉懷裡對郭嘉第一個問題聲音幽幽地回答:“照兒……她長大了。”
郭嘉一愣,緊接著也不知道理解到哪個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