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紅腫得如同饅頭似的、還破了好些口子的一雙小手映入眼簾時,舒氏眼中的淚水決堤,無聲的眼淚瞬間爬滿了整張臉龐。
三郎怯怯地抬頭看了母親一眼,隨後扯了一抹笑容安撫母親道:“母妃,我不疼。”
舒氏吸了吸鼻子,啞聲道:“這是你父王打的?”
三郎還是盡力笑著,仰著頭對舒氏道:“是三郎不好,沒有背出書來,父王才……”
舒氏再聽不下去,勉強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便叫奶嬤嬤照顧好兒子,自己起身離開了三郎的房中。
一直到快步走出了兒子的廂房,舒氏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阻止那瀕臨嚎啕的大哭聲。
回到房裡,舒氏著人打水,淨了淨面,又用冷水壓了壓哭腫的眼睛,才攏了攏身上華麗精緻的宮裝,前往丈夫的書房。
韶亓荇命人送走兒子之後,獨自坐在桌案後的太師椅上,緩慢地揉著隱隱發痛的額際。
這幾年來的諸事不順,叫他的耐心下降了很多,尤其最近承元帝分明還病著,卻對追查江州水利和暗殺兩案毫無放鬆,叫他這些日子以來為掃清尾巴弄得心力交瘁。而且,這兩天承元帝偶爾掃向下頭的森冷的目光也叫他膽戰心驚,即使他明知他並不一定是在看自己,卻依舊無法叫自己放鬆。
“扣扣……”
敲門聲傳來,韶亓荇嘆了口氣,道:“何事?”
“殿下,”外頭傳來他貼身內侍的聲音,“是王妃來看您了。”
韶亓荇又是一陣煩躁上湧起來,但還是命自己壓下火氣,盡力用心平氣和的聲音道:“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今日我累了。”
外頭的聲音一時之間幾不可聞,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內侍小心翼翼的試探,“殿下,王妃說見不到您,她……她就不走。”
韶亓荇死死地擰了擰眉。
他自然知道她定是為兒子來的。罷了,今日確實是他對著兒子也沒能控制好脾氣。
“叫她進來吧。”
“吱呀”一聲過後,舒氏孤身一人進了書房,下人們都被她留在了外頭。
她拖著旖旎的蓮步,宮裝下襬從光潔的青磚徐徐而過,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沙沙的聲響。
“什麼事?”
韶亓荇成親不久,便發現自己與舒氏之間許多事情都無法達成一致。剛開始他曾試圖改變舒氏,但不久他便發現舒氏根本就是個不懂變通的榆木疙瘩,更是絲毫無法理解他的雄心壯志。
所以他與舒氏之間老早已相敬如冰。舒氏於他,只有兩個作用:一是生能被承元帝看中的嫡子;二是管理這個潁王府的後院。
平日裡,韶亓荇更是很少與舒氏交談,即便有事也是直截了當地一問一答而已。
就像此刻,他也沒心情與舒氏陳述利弊。
舒氏同樣也沒有與韶亓荇拐彎抹角的心思,而且她必須在韶亓荇不耐煩地打發掉她前將自己想法都說出來。
“殿下,妾身方才去了三郎那裡,卻發現他今日被殿下打了手板子。殿下望子成龍之心,妾身不是不能體諒。但三郎畢竟才剛滿六歲。尋常的孩子這樣的時候才剛啟蒙而已,可三郎年紀小小,卻已被拔苗助長,時日一長他的身體可如何受得了?!”
韶亓荇粗粗地呼吸了一個來回,冷聲道:“婦人之見!我的兒子我豈會害他不成!?”
“殿下難道現在就不是在害他?三郎還那麼小,可殿下今晚是怎麼對他的?他的手現在成了這樣,可怎麼……啊——”
韶亓荇終於壓抑不住火氣,執起手邊的茶盞就往地上狠狠一摜。
瓷器的碎裂之聲在空氣中爆開,駭得舒氏戛然而止,臉色猛地刷白了。
在今日前,即使韶亓荇再不願聽她說話,也從沒如此發怒過。舒氏甚至懷疑,若不是不能叫她臉上帶傷,他是不是更想直接砸在她的頭上?
“那也要怪你把大郎生成了那麼一副病秧子的模樣!韶亓萱、韶亓茽和韶亓芃,我跟他們年齡相近,可他們哪個的嫡長子不是已經長成人到可以入朝去父皇面前表現了!?我呢!我的嫡長子卻長年把藥當飯吃!誰告訴你剛滿六歲的孩子才剛啟蒙?他韶亓簫才滿四歲的兒子都已經可以在父皇面前背《幼學瓊林》了!那個黃口小兒還有一個極得父皇喜愛的同胞姐姐,光這一條就叫他比別的皇子更得父皇青睞!三郎若是再不努力,還如何在皇孫中脫穎而出?!”
他很清楚,要得到那個位置,光是自己優秀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