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夫笑了笑,山羊鬍一抖一抖:“您說了不算。要診了才知道。”說著就伸手要去摸上林氏長年縮在衣袖裡,而雪白的手腕。
林氏把手袖著,絲毫不讓他碰到,靜靜地看著他:“你當知道,齊子成――哼,那人為什麼這麼多年都讓你一個男大夫進內室來?”
張大夫有些愕然地看著她,假笑:“您說什麼?”
她輕輕地笑了:“啊,齊子成說我是有病的。可是他也知道,我就是犯了病,也是看不上你這種的――大夫閣下。”
張大夫被激怒了。他倒豎起眉,盯著林氏,眯起眼,抖了抖山羊鬍,加重語氣:“夫人,您又犯臆症了。”
林氏像落葉一樣,輕飄飄地啊了一聲,竟然憂鬱又涼絲絲地冷笑:“齊子成不就等著這個結果嗎?大夫,這十年,您總是――總是我家老爺的知音。”
隱身在屏風裡的猴子,看著張大夫又一次怒氣衝衝地出門了,臨出內室,要見幾個僕婦了,他才迅速換了一張憂愁的臉:“唉,夫人的臆症又重了。我開些藥,再吃吧,能稍稍壓抑幾天。”
幾個僕婦連忙送他出去。
齊老爺聽了張大夫的診斷,長出一口氣,帶著隱隱的、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滿意:“果然……果然是臆症又重了。虧她還整日說自己沒病。”
“來人――重謝張大夫,果然是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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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萱這天起來,一摸枕頭――發現猴兒簪又不見了。
猴子準是又跑到了府裡哪裡去發呆瞎混。
因為久久不見它出過事,它又從不離開齊府,因此齊萱暫且並不擔心它。
她想到的另一件要命的事――是今天又到了去向林氏請安的日子。
這簡直是折磨。
幸而她昨天剛發了病,今天請張大夫來看,要折騰大半天。所以自己可以到黃昏再去西苑。
齊萱想了一通,還是爬起來整妝,不情不願地打理自己。準備先讀一會書,捱到快中午再去。
慢慢地,書翻了一遍,再看也看不出花來,又聽說那大夫已經走了,齊萱才不情願地去往西苑。
她剛進去,就聽見一聲常人不易察覺的哎喲聲――是猴子!
它居然跑到林氏的居所來了。齊萱偷偷往那個聲音發出的方向狠瞪了一眼,轉身恭恭敬敬面向林氏:“女兒給母親請安。”
今天林氏卻沒有再說什麼挖眼睛的瘋話。她只是說:“好孩子。過來――我看看從江南迴來,可瘦了沒有。”
齊萱低著頭,慢慢磨蹭到她跟前。
林氏正要說話,內室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了,一股發臭的藥味湧進來,一個高大的僕婦端著一碗還發著熱氣的藥,低眉道:“夫人,您該吃藥了。”
林氏蹙著眉,淡淡道:“放一邊罷。”
僕婦恭順道:“老爺說,一定要看著您喝完。”
林氏憂鬱的捂著嘴咳了一聲,喘出氣來,才說:“屋裡這樣,哪有倒藥的地方呢?”
僕婦不為所動:“您喝著。”
林氏蹙著眉,嘆了口氣,端起碗,還是以袖掩著,一口喝盡了。
僕婦這才恭敬地要退出去了。
林氏卻叫住她:“將我的那盆花拿來。”
“哪盆?”
“牆角那盆。”
“夫人,可是,那花……”
“我就要它。拿來。”
僕婦只得去了。
不一會,僕婦拿進來一盆已經全數枯得蔫蔫得花,放在林氏跟前。
那花枯得很難看,儘管還勉力開著,但枯藤黃葉,簡直像是一株植物的遺體。
林氏卻撫著那花的枯葉,極愛惜地撫摸著,像是撫摸自己的孩子:“多美麗呵。我的小可憐。”
語調輕柔,充滿憐惜。
說著,林氏抬頭向齊萱笑了笑:“我的小可憐。萱兒,你看看它,多美呵。”
齊萱不覺得。她看了一眼那些枯枝敗葉,覺得林氏審美可能有些問題。
她匆匆應付著,然後匆匆就走了。
她走了,猴子還留在那隱身繼續觀察。
室內獨自坐著了。發了一會愣,林氏拿雪白的手,開始撥起花盆裡的土。
她從袖裡掏出一個小皮囊子,把裡面吸透了藥水的皮紙和藥渣,一起倒盡了花根部的泥土裡,再輕輕蓋上。
然後她又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