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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那天去大戶家送衣服,她只是聽了一遍,看了幾眼,就比那愁眉苦臉的大戶家少爺,還要早的記下了這幾個字詞。心裡懷揣著這幾個字,她覺得像懷揣了珍寶。只是不知道同什麼人,再去學多一點。

阿爹說她是賠錢貨,阿母說女人就該灶前灰頭土臉,阿弟說姐姐就該時刻謙讓,大戶家少爺的夫子說女人生來有罪,服侍好男人,才是本分。

張若華比劃著這些字,覺得好像窺探到了什麼遠古的隱秘,一時間,把這些自出生以來就浸潤著,聽了一耳朵的“女人該如何”,都拋到了腦後。

看,這個“牛”字,還真像家裡那頭老牛呢。她又比劃出一個字,輕輕地笑了起來。

然而,慢慢地,她開始長個,在她十四歲這年,她開始經常遭遇村裡無賴子的騷擾。父親偶爾看她,似乎也意識到那個賠錢貨長大了。

一天,她坐在屋裡縫補家人衣服的時候,聽到屋外有個老漢與她父親說話:“我要買。”

她父親粗呀的聲音重重啐了一聲:“你老小子想得美!看這玩意牙口好的,至少得這個數!”

老漢比了比:“最多這個數!”

她在屋裡聽得驚異,父親竟然捨得賣那頭牛?

然後,接著,她就知道了,他們賣得不是畜生,是她。

那黑老漢進來,拿繩子往她脖子一套,不顧她的掙扎,硬是頒開她的嘴看了看,滿意地說:“牙口不錯。”又瞄了瞄她的身後:“屁股大,也好生養。”

老漢一拉,她不動。她盯著爹和娘。

她娘不看她,說:“家裡要給老么準備家業,你也大了。該嫁人了。”

他爹皺眉罵道:“村裡面哪家不是這樣賣女兒的,我養了你十幾年,你跟著岑老漢去,嫁的可不是岑老漢,而是是岑老漢那年輕兒子,享福著呢!隔壁那家,可是把女兒賣給了一個山裡的老光棍。”

岑老漢看她不動,猛然一拉她脖子上的疆繩,兇惡地吆喝:“走咧!”

老漢力氣大得出奇,她呼吸一窒,瘦弱的身子被拉得險些一跌,她看過村裡人拉不聽話的畜生。也是這樣拉的。

十四歲的她低低笑了笑,看了看已經接過錢的爹孃,像一頭真正溫煦的畜生一樣,被岑老漢亦步亦趨拉走了。

村裡一路過去。沒有驚奇與怪。這種老漢牽頭“雌畜生”,是鄉下常有的買女人事。

就這樣,她第一次離開了出生的地方。

☆、第44章 人間路〔三〕

在十四這年,她被賣到了比張家村更接近山邊的岑家,成了岑家的婦人。

這家的日子,和張家並沒有什麼大的不一樣。家裡沒有婆婆,聽說原來有三個兒子,都夭折了,只留下她丈夫岑三狗一個。

岑家的家境比張家好,地不多,但是有肥氣,又大半是自家的,每年如果收成好,交完官家那花樣繁多的苛捐雜稅,竟還勉強可以餬口,能有一點錢剩著。這家裡柴火是可以燒的,牛是壯牛(這點令岑老漢很得意,誇耀過很多次),有磨盤,坑上的乾草時常是乾淨的。

鄉下人好面子,家裡只要稍微好一點的,就要把媳婦關在家裡,不教出去田裡幹活,以免口舌。又聽說岑家沒有婆婆,因此別人都多嘴多舌地說她竟然享福了。

所幸岑家村這裡還沒有普及小腳。有的村子裡,只要家境一好一點,就一定要媳婦纏腳。就是家境不好,也要先試著纏。而小腳女人,無論家境好不好,一般都是幹不了重活的。

那種小腳,張若華從前沒有見過,張家村沒有這個習慣。來了岑家村,岑家村本身也沒有纏腳的風俗傳入。但是她親眼見了幾個岑家村被賣來的外地媳婦,小腳象辣椒,不能下地,不能挑水。一步搖三搖,風吹就摔跤。

雖然別人都多嘴多舌地說她享福,但是家裡的事情沒有一樣輕了。岑家既然買了她,就不是讓她來乾坐著荒閒的。兩個老少男人,幾乎沒有一件事情不支使她,不打罵她。

自從買了她,岑家租的那頭驢也不用了,很是省了一筆錢。

至於原來那頭驢負責的磨盤,就歸她了———這一帶靠山的鄉下人家,都這這樣,能讓家裡勞動力幹得活,能讓女人乾的活,最好不要勞費昂貴的畜生。

家裡的磨盤,是一天到黃昏都不準停的。岑老漢如果一旦見了這個瘦小的年輕兒媳婦停下擦汗,就要罵罵咧咧,說她不用氣力,年輕不頂用。張若華對於這種話,是不敢頂嘴的,否則莊稼人有的是力氣,一腳常能踹得她疼上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