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又蒼白的皇帝,毫無君臨天下者的氣度威嚴。
他發怒的模樣,也無威懾力。
“……祖宗的江山,要被你敗光了。”皇帝在罵太子。他咳嗽得厲害,罵了幾句就要捂住嘴,使勁咳嗽半天。
身邊跟著的太監向梁和劉術緊張不安,想勸又不敢勸。
“這才一年,西南反叛就有十三起;東南水匪八起;湖廣去年秋上旱災,死傷數萬人,朝廷卻依舊重稅,也要逼得他們造反?”皇帝繼續罵。
太子卻犟著脖子。
他很想回頂一句。
西南反叛是誰的錯?前些年安南過平亂,結果撤了安南屬國,建立安南布政司。安南人不服,積怨已久。聽聞朝廷西北有戰事,就趁機起軍。
這是太子的錯嗎?
東南水匪也是多年。從七八年前,東南那邊的水匪不斷,襲擾百姓。朝廷一拖再拖,不肯派重兵,每次都是派支小隊去趕走,結果水匪勢力越來越多,這都是朝廷姑息養奸。
這是太子的錯嗎?
至於去年湖廣的旱災,朝廷不肯減稅,還不是因為西北戰事?西北戰事,國庫花銷巨大,沒有賦稅,如何供給?
這也是太子的錯嗎?
皇帝罵的這幾條,太子都可以反駁。
太子也委屈。
但是,現在委屈也要受著。皇帝在東宮抓獲了他舅舅譚宥,若是在給太子安一個結交外臣、密謀造反的罪名,太子就有口莫辨。
太子心裡的忐忑不安,把他的委屈掩蓋住了。
他低頭,一聲也不敢吭。
“……不過才一年,國庫空虛到了如此地步,朕這家當,都去了哪裡?”皇帝越說,越是氣憤。
他咆哮起來。
這麼一咆哮,又是一陣大咳。
他咳嗽得喘不過氣來。
國庫這半年來,空虛得厲害。
戶部不止一次報備說,收上來的賦稅出了問題。
太子也著令戶部去查,卻又偏偏查不到,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不僅僅太子和戶部一頭霧水,連顧延韜自負精明百般的人,也是糊里糊塗的。皇帝回來看了賬簿,氣得吐血,卻也看不明白。
這屋子裡,唯一清楚的人,應該是朱仲鈞。
朱仲鈞無聲無息站在腳落地。
除了他進來,沒人再留意他。
皇帝只顧罵太子和顧延韜了。
有些話,不適合在朝堂上罵,只能私下裡先罵了。
這一年多,朝政不止這些。
皇帝繼續罵著。
他越說氣越盛,再次咳嗽的時候,一口鮮血咳了出來。這也不是皇帝第一次咳血。那腥甜氣息,弄得他幾欲嘔吐出來。
他為了壓抑這種作嘔,憋得臉通紅。
“陛下……”向樑上前,輕輕扶住了皇帝。
皇帝深吸一口氣,將這作嘔感壓抑住。
朱仲鈞看得出皇帝剛剛咳血了,立馬從旁邊案几上端了茶水,親自端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彷彿才看到朱仲鈞。從他手裡接過了茶水,輕微衝他點點頭。
向梁看在眼裡,又從旁邊拿了痰盂。
整個過程中,向梁表現出來的眼力,非另一名太監劉術可以相媲的。
皇帝漱口,太子和顧延韜想上前服侍,又不敢,依舊跪著。
朱仲鈞就提醒皇帝:“皇兄,已經辰初,是不是該早朝了?”
三品以上的官員。在御書房外等了快兩個時辰。而三品以下的。沒有被召進宮,在乾清宮也等了快一個時辰。
三月的清晨,春寒料峭,冷風依舊刺骨。
外頭細雨並未停歇。
那些大臣哪怕撐了傘。也被雨打溼了半身。又冷又累。也夠難受的。
“早朝吧。”皇帝罵累了。自己也有點疲憊,無力依偎著引枕,輕輕停靠歇了一會兒。
“你們先去吧。”皇帝對太子和顧延韜道。
太子和顧延韜整個過程中。一言未發,都不敢反駁,任由皇帝罵著。此刻磕頭起身,道是,聲音都有點乾澀。
劉術去吩咐等在御書房外頭的大臣,讓他們先去大殿。
朱仲鈞則和向梁在御書房裡,陪著皇帝。
皇帝歇了半晌,讓向梁再倒杯熱茶給他。
向梁便去倒了。
喝了杯熱茶,皇帝感覺好了不少。
“仲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