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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二月,保和殿大學士、太師顧承謙因老病乞休,保和殿大學士缺出,補理蕃院尚書顧覺非為保和殿大學士,入內閣輔政。
敕封的詔書下達時,陸錦惜正坐在窗下與才乞休不久的顧承謙下棋,屋子裡燒著地龍,暖熱的一片。
她棋藝一般。
但顧承謙的棋藝卻很精湛,一子一子耐心地落著,沒一會兒便將她所持黑子困死。
花甲之年的顧承謙,已然顯出幾分龍鍾的老態。
灰白的臉上皺紋一道一道地擠著,整整齊齊梳好束起的頭髮也已經一片雪似的白,就連執著棋子的手掌,也有些顫抖。
他膝上搭著厚厚的絨毯,已是畏寒之極。
雖然才過去三年半,可當初那個叱吒風雲的老太師,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了。
在顧覺非仕途平步的這幾年裡,他以看得見的速度老去。
人們說他是在給自己的兒子讓路,漸漸地淡出朝廷的權力中心,也漸漸以病為由不參加朝議,然後便是前些天的乞休致仕了。
單單從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一輪新老之間的權力更迭,顧氏一門需要一個新的強有力的掌家人。
可落在陸錦惜眼底,卻不是這麼回事。
身為顧覺非枕邊人的她,對這三年多來父子倆的爭鬥,看得再清楚不過——
老太師從來沒有要為顧覺非讓路。
他是被顧覺非逼著,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淡出了那個他並不想離開的權力中心,而後終於被現實磋磨,認識到了自己已經被兒子取代的殘酷真相……
所謂的“乞休”,不過是雙方最後的體面。
顧覺非到底是個狠角色。
這幾年來,陸錦惜也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甚至有時候也會半開玩笑地想一想: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去招惹了他?
只是木已成舟,她是在顧覺非賊船上了。
船越來越遠,周圍都是水,跳也跳不下去,只好跟著這船,一路努力地往前走了。
“啪嗒。”
思索了良久之後,她手指間的黑子轉了好幾圈,才終於落到了棋盤的一角上。
顧承謙一看就搖了搖頭,蒼老的聲音已經像是塞北裹了沙的風:“你的棋藝,這幾年來,也沒有半點長進。”
懂了。
只是她已經輸了。
陸錦惜無奈地投了子,搖搖頭,卻笑起來:“錦惜哪兒能與您比?打小沒怎麼學,腦袋也不夠用,天生不是下棋的料。能跟您殺到中盤,已算是大大的進步了。”
春去秋來,一晃三年過去。
雕窗外的景緻換了三茬兒,眨眼又是瑞雪覆蓋的隆冬了。
顧承謙聽了她這般的話,雖知道她是恭維,卻也難得輕鬆地笑了一笑,便要起身。
陸錦惜忙過來相扶。
顧承謙顫巍巍地,敲了敲自己的膝蓋,嘆氣道:“還虧得你當年送來了藥和方子,不然這腿疾,哪裡又熬得過去?年紀越來越大,風寒的毛病倒是漸漸好了不少。”
當年是陸錦惜為老太師賀壽,特意請回生堂鬼手張開了藥方。但事實上,陸錦惜知道,這方子顧覺非也有的。
只不過……
一想起這父子兩人之間的事情,她心裡面也有一種莫名的複雜。
這三年半,顧覺非在朝堂上風生水起,可以說是如今大夏朝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他摒棄了自己素來與人為善的作風。
自打理理蕃院的事情以來,頗有鐵面無私之風,又兼有皇帝信任,結交志同道合之友,已成了一代新巨擘。
陸錦惜在後宅中,也不是無所事事。
陝西盛隆昌那邊的生意越做越大,又因為陸錦惜嫁了顧覺非這個恰好管著理蕃堂的,所以盛宣聰明地繼續同陸錦惜合作。
原本她第一次與其合作的股本,折價入股繼續進行後面的合作。
這些年邊關的形式見好,大夏都城已頗有四方來朝的宏偉氣象,邊關上的貿易自然也更加頻繁。隨著回鶻、吐蕃、鮮卑等相繼與大夏談和通商,可貿易的範圍也迅速擴大。
作為這一行的先行者,盛隆昌自然獨佔鰲頭。
即便是如今擠進來跟著喝湯的人越來越多,可盛隆昌優勢已經建立,想倒都難。
於是陸錦惜不僅迅速地收回了原本從陸氏處借來的嫁妝錢,還在這三年的時間裡,讓自己手裡的銀子翻了數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