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鳴聲沖天而起,一束涓流似的柔光撒向四周。遺冢中魂火一盛,扭曲擺動猶如手足亂舞,無數漂浮深海的劍坯都亮起光,海底被點亮為不夜城。
爐壁裂開一條深紋,眨眼間這條裂紋就皸裂到每一處。
白琅看見整座古爐轟然倒塌,煙塵碧浪中琢玉緩緩踱步而出。
他看起來和之前沒有區別,青衫單薄,五官平平。只是神籟高渺,骨氣明秀,抬眉似險峰深流,斂目如幽谷清澗,舉止投足,殊採萬般。
“你還好嗎?”白琅問。
“應該算好吧。”琢玉若有所思,他看著白琅,忽然止步不前。
白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但是被他拉住手腕。
“你要試試嗎?”琢玉一點點拉著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
白琅抓著他的衣襟,緊張道:“不、不了,先回去吧,折流還在等我。”
“不會等你了。”琢玉平靜道。
白琅張了張嘴,一下子明白了琢玉的意思。
這次遺冢之行的最終目的還是折流,不管是把她引入遺冢,還是把折流引入遺冢,琢玉肯定另所圖謀。
琢玉又逼近一步,這次白琅感受到了玉清真王律的氣息。周圍空間如滌盪的水波,一層層一重重,很快水底就化作林中,桃木芬芳,溪水涓流。
琢玉笑道:“微生漣即將復活,折流肯定已經不在了。”
“微生……漣?”白琅還沒考慮過“微生漣”,對她來說這就是個從生到死都身不由己的古人,是天下劍修之冠冕,又輝煌又黯淡。雖然和折流有某些相像的地方,但怎麼想都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琢玉從袖中取扇,半展半露:“五千年前最強的劍修是天下劍微生漣。微生漣死後,屍身被分了八千多塊。鑄劍人也算豁得出去,硬生生集齊了這八千多塊,將它們分散在各個遺冢,用於溫養劍坯。”
琢玉扇上桃花如血,他繼續道:“鑄劍人之後還有個更豁得出去的,那就是真誥。他先鑄出我,我指引他找到全部的四十九座遺冢,幫他將八千多塊肉身湊到了一起。不過真誥這人膽子小了點,非要再分一柄煙流劍,換個肉身承載劍器。他換個肉身也罷,還猶豫不決,偷偷回遺冢帶出了煌川劍,最後落得那般下場也算自作自受。”
其實比起“自作自受”,他的語氣更接近“太蠢了帶不動”。
白琅注意到,周圍桃木與他扇上所繪的一致,玉清真王律所擬的小世界就在他扇中。她伺機而動,準備破壞摺扇,脫出困境。
“先聽我說完。”琢玉伸出手,摺扇一併,壓下她抽符的動作,“那位微生前輩極端厭世,復活他之後,若他發現自己已經是有主之器,肯定心情不是很好,這樣你的安危就……”
白琅攥緊手:“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
琢玉展扇掩唇:“我覺得吧,不如趁此機會換個祚器……”
“你做夢吧。”白琅都快詫異得麻木了。
感情祚器還能隨便換的?還是說琢玉掌握了什麼秘法?不過既然他有辦法復活個五千年前的死人,那更換祚器也不是不可能。他對扇主這麼忠心耿耿,難說扇主指點過他什麼東西。
琢玉展開摺扇,將扇子邊緣的桃花往她唇上一印。
“我曾取過你一點精血繪成桃花,是準備現在用的。”他收回扇子,目光幾近愛憐,“那時候你還沒這麼精明,應該也沒發現異狀。”
白琅盯著扇子,全神戒備。
琢玉沒有動她,而是將扇子抵在自己胸口:“微生漣復活,折流消失,這中間有個小小的空隙,可以更換祚器。”
祚器只有一個。
前一個祚器死了,諭主才可以有新的祚器。
微生漣與折流即便神魂上一生一滅,器身還是沒有變化。所以必須抓住生死交替的一瞬間,在折流的意志消泯,微生漣又尚未完全出現的時候,立刻塞給白琅一個新的祚器。
這樣她與煌川劍的關係就會被完全解除。
“幸好言言很聽話……”琢玉看著她笑道,“我從她手裡擺脫出來還算比較容易。”
在與他對視的某個瞬間,白琅感覺到了神魂的衝擊,是一種極大的輕失的恐懼感,彷彿有什麼從她身上被剝離出去。她眉心間擎天心經亮起,幾頁寫著不明文字的書卷消散無形。
就在這一個瞬間,琢玉將沾著她精血的扇尖□□自己心口。
摺扇從扇尖開始寸寸崩毀。
琢玉拉著她的手觸碰心口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