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送你個東西,開心一下。”蓮生伸手探入腰間佩囊,摸到一隻瓷瓶,攥在手裡,略一猶豫,還是笑嘻嘻地掏出來:“其實還沒做好,本打算過些日子再給你的,少少有些欠缺,你先包涵包涵!”
李重耳抬起頭,莫名其妙地望著那隻瓷瓶。蓮生硬塞到他手裡,他也就接過來,睜大眼睛看一看。
只是一隻再尋常不過的瓶子,很小,圓圓的,以木塞封著瓶口,伸指撥開木塞,向內望去,似是半瓶油膏……
一縷無形無質的異香,自那瓶中透出,霎時飄入他的鼻端。
眼前這黯淡敝舊的鄉村小店,一瞬間消逝無蹤,周遭香氣氤氳,花果雜陳,高大的殿堂雕樑畫棟,錦繡帷幕重重掩映,眾多女子的歡聲笑語,隱約傳來……
他還是一個小小孩童,剛剛蹣跚學步,張著兩隻胖得如藕節般的小手臂,搖搖擺擺地向前撲去,口中奶聲奶氣地迸出兩個字:
“姑姑!……”
眾人笑得更歡,一張張笑臉彷彿隔著一層濃重的霧靄,模糊又軟糯,依稀飄浮在他的頭頂:“這孩子,阿爺阿孃還不會叫,竟然懂得叫姑姑!”
被他叫了一聲姑姑的女子,就坐在面前咫尺,也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向他露出柔軟的微笑。那笑容卻是異常清晰,一幅畫般深深銘刻在他的腦海,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那張美到驚心動魄的臉,豐潤的面頰,秀長的眉眼,眼中的溫柔愛惜,如水波般橫溢……
她俯身向他,張開雙臂抱起他,將他擁在自己膝頭,笑吟吟地拂開他額頭覆發,疼愛地打量他的小臉。他記得她的神情,細細端詳他的一刻,有一瞬間的愕然,彷彿內心深處,不知何故,起了一點莫名的震盪……
他始終不知道那一刻她看到了什麼,懵懂無知的兩歲孩童,只咧著小嘴巴瞪著她,張開胖嘟嘟的手臂,雙手一齊向她揮舞:“姑姑!姑姑!……”
她又笑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略一沉吟,自袖中取出一件東西,攤在手心裡,撥開塞子,原來是一隻小小的玉瓶。
“嗅一嗅,乖,香得很。”
那玉瓶只有大人一隻手指長,恰好抓在他小小的手裡,在她輕輕助力下,糊里糊塗地塞到李重耳鼻端,一道濃郁的香氣,霎時間浸透整個身心。濃重又淡雅,清新而深沉,讓人極度地愉悅,舒暢,彷彿一瞬間飛翔至雲端……無憂無懼,無苦無難,無慾無求,唯余天風浩蕩,鼓動身周,萬千香花盛放,仙樂隱約鳴響……
就是他此刻嗅到的香氣,已經闊別了十五年,他魂裡夢裡都在追尋的香氣。
李重耳倉皇起身,還未飲完的耳杯都被他的手臂掃在地上,他也根本不顧那許多,只緊緊抓住那瓷瓶,整個人探向蓮生,急切地低吼:“你……你從哪裡弄來?從哪裡弄來?”
蓮生萬沒料到他反應如此激烈,一時間也有點愣怔,雙眼霎霎,瞪著李重耳:“我自己做的,依著你那隻玉瓶裡的香氣……像嗎?”
“你怎麼會做這個?這是飛天姑姑賜我的神香,你,你怎麼做得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臨觴多哀楚”一詩出自魏晉詩人阮籍《詠懷》,不是我的創作~~
☆、第45章 神賜異香
“怎麼做不出來?”蓮生唇角高翹; 得意地笑了:“我就是幹這行的呀……咦; 你說是什麼姑姑送你的; 神香?”
李重耳跌坐原地; 神魂稍定,仍然雙眸圓睜,呆呆地盯著手中瓷瓶。另一隻手,緩緩伸向腰間,扯開那隻虎頭佩囊; 擎出他愛若至寶的小小玉瓶,一起攤在手中。
“這是我兒時見到飛天姑姑,她送我的。”
“飛天?”蓮生面上驚異,越來越甚:“那個下凡的飛天嗎?你見過她?”
“是。”
十五年前的往事; 被親朋好友笑話了多少次的久遠記憶; 如今在這殷殷體貼的少女面前,不自禁地吐露出來:
“那年我未滿兩歲; 隨阿孃去長秋宮參加飲筵; 她也在場……旁人都不敢接近她,唯有我衝上去喚了一聲‘姑姑!’她笑著摸出這隻玉瓶送予我……瓶子明明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但是嗅起來異香撲鼻……”
“兩歲的事你怎麼記得這樣清楚?”蓮生早已聽得入了神,雙手握拳抵在腮邊; 垂涎欲滴地咧著嘴巴:“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嗎,好看嗎,是壁畫裡那樣嗎; 有什麼不同於凡人的特別之處嗎?”
“我記事很晚,其它事情早就忘了,不知為什麼,唯有那天的一幕至今牢牢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