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然使臣倒是抑制不住地喜動顏色,一邊上下打量著李重耳,一邊點著頭連聲讚歎,通譯譯過來的詞句,全是“丰姿玉映,顧影無儔”之類的溢美之詞。李重耳也不得不依著禮節,回以“素仰壺範,久欽四德,千金一諾,光生蓬壁”等等陳詞濫調,讓這枯燥乏味的儀式,得以熱熱鬧鬧地進行。
“阿五,婚期已然定在明年六月二十六,大吉之期,這半年時間,你要好好準備迎娶,不可輕忽怠慢。”
那階上御座端坐的天子李信,李重耳的父親,似乎看透他的心事,濃眉微蹙,沉聲命令。
李重耳懂得這番話背後的意義。正如母親陰鳳儀再三叮囑的,大涼傾國一戰,方有這十幾年不見的勝績,交在他手裡的不僅是個美人,公主,更是一份契約,一份和平的保證,他必須時刻記得這份重任,要以對待朝政與軍情的審慎來對待這樁婚事。
“是,聖上,臣謹遵旨意。”稽首應承已畢,李重耳壯起全身膽量,又加了幾句:“只是臣年少無能,至今寸功未立,未免對不起如此良配。待得成婚之後,更是難以拋家舍業奔赴邊野。臣有意趁此韶光,多建功勳,也更襯得起這樁婚事。求聖上恩准。”
李信於那森嚴的冕旒背後,微微眯起了一雙虎睛。
☆、第44章 開心一下
他自然也懂得兒子的意思。夏國大軍壓境; 敦煌援軍數日後便將出徵; 這孩子已經多次上書請戰; 一直未得允准。此時滿口允諾了好好準備婚事; 趁著父親龍顏微悅,又百折不撓地提出請求,性子也是執拗得可以。
“明日朝會再議。你且專心成禮。”
“是,聖上。”李重耳聽得父親語氣嚴厲,也不敢再窮追不捨; 只得躬身伏地,恭敬稽首:“臣謹遵聖上旨意。”
他從不能喚他一聲阿爺,亦不能自稱一句孩兒。正如他的母親陰鳳儀,在眾人面前; 也從不能與他互認母子。身為皇子; 這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父親不成父親; 母親不成母親; 未來的妻子,也眼見得不是一個妻子,只是權謀大局中的一粒棋子。
然而這就是他的終身; 一生只能有一次的婚姻大事,就這樣變成一個不由他自控的契約。所有宗親朝臣; 都視之為理所當然,包括他的生母陰鳳儀在內,沒人覺得一個皇子還應該有自己嚮往的情愛、自己滿意的姻緣、自己的心上人; 胸懷深處,還有個小小的地方,盛載著他自己的一小片真心。
宗正寺早已將聘禮籌備齊整,李重耳也沒心情問詳情,只肅立階下,眼望著宗正寺卿將大紅禮單呈送柔然使者,他自己依著司儀的授意施禮,三拜,完結這個儀式。
這不是他想要的婚禮。
早在髫齡時候,天真的他,已經對自己的未來有個夢想,他要像那龍驤將軍澹臺詠一樣,遇到一個相知相愛的人,一見鍾情,互許終身,他要真心實意地、滿心歡喜地行過六禮,迎娶她成為自己的新娘。
他有過自己的心上人啊,有過自己真心實意想相伴終生,想依足六禮娶進門的人……
他想過要親自去射雁,親自去她家納采,他要珍而重之地問名,雖然早已知道她的名字,那是世間最好聽的幾個字。他要精心準備他的聘禮,盡表滿腔深情厚意,他要擇定一個大安吉日,作為一生只有一次的佳期。他要親自去迎娶他的新娘,儘管大涼禮制規定,皇子無須親迎,坐待新娘上門即可,但他才不管那麼多,他要親自登門,親自為那心愛的女子掀簾,送她登上輅車,陪她一起回到家門……
所有幻想,所有濃情蜜意,都在這無情的現實面前被擊得粉碎。他根本就沒有盡施六禮的機會,和親之儀,一切從簡,所有儀軌都由兩國使團完成,他要做的,只須在婚期那天與新娘交拜,入了洞房,就完事大吉。這,就是他一個皇子為國盡忠的方式,說起來簡直是個嘲諷。
萬千鬱悶,無從排解。就算那一向貼心的輔護都尉霍子衿,也只會一疊聲地勸他聽從聖上的安排。沒人想聽他的話,沒人關注他自己的想法。茫茫塵世,每個人都不過是一個棋子,何況他身處棋局最激烈的核心,他沒資格去想什麼夢想、志向,什麼情愛、婚姻。
唯有面前這萍水相逢的女子,一臉擔憂地望著他,全心全意地要幫他的忙。油燈中火苗如豆,映得她的小臉粉嫩無匹,面頰上清晰地反射著兩點亮光。黑如點膝的雙眸,坦蕩地盯著他,小手拍著胸口,關切地問:
“有什麼麻煩麼?瞧你這樣不開心。說出來啊,幫你出出主意。”
李重耳擎著面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