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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柳染秀眉微揚; 凝視著蓮生的面容; 一時沒有開言。洞窟光線雖然昏暗,在如此近的距離,也依稀可見這少年挺直的鼻樑; 微翹的唇峰,比壁畫上的菩薩更雅潔; 比飛天更俊美,眸中神情有些詫異,有些疑惑; 但始終含著一份溫和的笑意。

“你腦筋真快,一下子想到這麼多?……佛經有云,一切諸法非男非女,男女本無定相。《維摩詰經變》說:‘天女以神通力,變舍利弗如天女,天女自化如舍利弗’,如此隨心而化。飛天是佛門八部眾之一,香神與音神合體,以香為食,不食酒肉,自然不會用什麼飲酒聞香的手段來變身,想必也是心念到處,便可隨意變化形體吧。”

蓮生的腦海中嗡嗡作響,滔滔疑問洶湧而來:“那麼浴佛節下凡的那位飛天,原來也是男女雙身隨心而化嗎?為什麼一直都是女子,沒聽說過她化過男身?”

柳染眼望身邊壁畫,凝思片刻,悠然長嘆一聲。“他的來龍去脈,未見經史記載,想必是因為戀上男子,便以女身下凡,這也是融入紅塵之道。正因如此,涼國民眾都稱飛天為娘娘,繪於壁畫上的所有飛天,也都是曼妙女身呢。”

蓮生瞪視著那凌空飛行壁上的一隊隊飛天,一時間思緒翻騰,良久不能出聲。

說得沒錯,眼前這許許多多菩薩神佛,大都沒有明顯的男女形貌,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姿容與神情之間,有一種引人超脫於世俗之外的無尚華彩。天界神眾,自當隨心所化,大美之道,本應超乎性別。

唯有飛天,是毫無疑義的女子姿容。

蓮生自幼習慣飛天娘娘的稱呼,與大涼眾多百姓一樣,一直以為她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女神,各種崇拜,豔羨,心嚮往之,怎知道其中原來另有玄機?如此一位佛門護法神,於人間度過十年歲月,是什麼樣的緣法,什麼樣的心情?既然是男女雙身,那麼在下凡前,失蹤後,又是以男身還是以女身存在呢?容貌,性情,神通,法術,可有不同?

這神靈,這男女雙身、隨心而化的神力,是否與蓮生的異能之間,有著一種不為人知的關聯?乍一聽男女雙身,恍惚間還以為終於找尋到了身世秘密,雖然聽起來差異甚大,並不是自己飲酒化男、食香為女這樣笨拙,然而男女雙身,以香為食……世間之事,哪有如此巧法?

“你說飛天是香神與音神合體,什麼意思?佛門八部眾又是什麼呢?”

柳染倒是耐心,屈指一一作答:“香神乾闥婆,以香為食,遍體異香,為佛祖奏樂供養。音神緊那羅,能歌善舞,為佛祖歌舞供養。他們都是佛門八部眾之一,就是八類地位尊崇的護法神眾:天,龍,夜叉,乾闥婆,緊那羅,迦樓羅,阿修羅,摩呼羅迦。飛天兼具香神與音神二者的神力,故此又稱香音神。”

“對對對,也叫香音神!我聽過一部變文,叫做《香音變》,就是講述飛天的故事,你聽過嗎?”

“倒沒聽過,原來變文裡也有?大涼民眾,還真是熱愛飛天啊。雖然不是什麼地位崇高的上神,然而當年天神顯跡,震動天下,自此敦煌處處都有飛天影像,天花爛漫,佛光不息,倒也是一段佳話。”

柳染回頭望向丹青粉墨點染的四壁,平靜面容上逐漸泛起一層沉醉的光彩,拈起墨缽邊的畫筆,輕蘸墨汁,於缽口膏了又膏,將筆尖膏成一支飽滿的銳鋒,提腕懸肘,擎在壁前:“中原也算誠心禮佛,但哪有涼國佛事昌隆?到得敦煌來,日日都有畫可畫,畫不盡的畫。”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定然讀了不少經書?”

“身為畫師,當然要對所畫的一切追本溯源,瞭然於胸。”柳染筆鋒已落,在飛天身周繪出一朵綻放的火焰紋:“心中有佛,筆下才有佛光啊。”

“哇,你畫的火焰紋都與大涼的畫師不同,三重三瓣,像真的一樣!……”

一陣咿咿啊啊的叫嚷傳來,一個人影踏入洞窟,打斷兩人的喁喁漫談。

是個彎腰駝背的老者,黑衣麻鞋,全身泥灰,滿臉皺紋,一雙眼眸倒是精悍靈動,飛快地瞟瞟柳染,又瞟瞟蓮生。懷中抱著一個小小酒罈,雖然以膠泥封著壇口,依然隱隱散發出蓮生熟悉的醇香。

“七步香?”蓮生皺皺鼻子,聊天被打斷的小小遺憾,頓時被這酒香衝散:“你們好品味啊,跑二十里路去楊七娘子店裡買酒來飲?”

柳染長睫一閃,饒有興致地望著蓮生:“姑娘才是好品味,居然識得酒香?這是為七娘子作畫的潤筆,七娘子倒是大方,足足送了一年。”隨手向老者比劃:“告訴她不要再送了,上次送來的還沒飲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