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蓮生雙手握拳,拄在兩腮邊,忐忑地眨著眼睛:“姊姊幫我看看,感覺怎樣; 能過關嗎?店東會怎麼看,會允准我做香博士嗎?”
花夜來凝神片刻,又一次擎起瓷瓶,舉到面前尺餘; 輕輕揮動; 閉緊雙眸深深嗅吸。
一瞬間彷彿身處忍冬花海,周圍的滿圃秋菊全部消散; 鋪天蓋地全是忍冬; 漫山遍野的忍冬。一朵朵飛蝶一樣的鮮花撲面而來,潔白如銀,嫩黃如金; 清晰可見那柔嫩的花瓣,潤滑又嬌脆的質感; 甚至能看到細微的晨露,在花瓣上微微顫動,水光耀目; 燦若繁星……
睜開雙眼,幻覺依稀未散,眼前仍有忍冬的影子環繞,凝神看去,卻只是一隻貌不驚人的小瓷瓶,瓶中盛了一汪水。
清澈透亮,一塵不染的,水。
卻彷彿盛載了整整一座忍冬花田。
“這是怎麼製出來?蒸煮,過濾?”花夜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瓷瓶,彷彿要用火熱的視線將瓶底灼穿。
“不是不是。”蓮生雙手連搖:“蒸煮我都試過了,濾不淨,還有異味。後來我想,若能收集升騰的水汽,方能得到純淨的凝香,但是收集水汽真是好難啊,我試了一個多月,弄壞了好幾只蒸甑……”
“你用水汽……做出這些水?”
“是呀,香氣都隨著水汽蒸騰,凝在蓋子上的水滴,都香氣撲鼻。但是從蓋子收集不成,一開啟蓋子,水汽都飄散啦。我是在蒸甑上打了孔,接出竹管,讓水汽順著管子流出,滴到瓶裡。”
“水汽只是氣霧,又怎會滴到瓶裡?”
“哎呀,這就是最難的一環。”蓮生難為情地笑了,輕輕咬了咬下唇,露出幾顆碎玉般的牙齒:“我太笨,想了好久才想出來。那水汽要遇冷才凝成水滴,所以那竹管要非常冷。我以井水浸溼面巾,裹在竹管上,好不容易鎮涼了,才有水滴滴出……”
“似乎是蒸酒的法子?這樣蒸出來的水分,多少都有些酸氣,不能作為香露使用的,你是如何處置?”
“是呀姊姊,是有酸氣,我用了一點蜜調和。”
“用蜜調過,如何還能有這樣純正的花香……”
“我試過很多次呀,一點一點地調,務必要做到與忍冬花香一模一樣。”……
花夜來凝神盯著瓷瓶,半晌不言不動。秋風拂過她的面頰,幾縷髮絲飄散,粘在眉尖,她也未做拂拭,彷彿全然沒有察覺。
蓮生心虛地絞著手指。制香之道,她自知未曾窺得門徑,全憑自己一通瞎想亂撞,搞出這麼一瓶不倫不類的東西來,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笑話。
“姊姊,你看……行嗎。”
花夜來目光閃動,自瓷瓶上,移到蓮生臉上,望著那張天真純淨的小臉,仍是良久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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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夜來永遠不會告訴蓮生,那一日她在花神廟裡,心中默禱的是什麼。
花夜來今年二十一歲,做到二品香博士,已有兩年。當年她以一款春華香驚豔全城,在香市中轟動一時,甘家香堂一年一度的上品香博士考評中,所有長老毫無異議地評她為二品香博士,僅列於白妙之下。整個甘家香堂,包括店東甘懷霜在內,都對她禮讓三分。
唯有花夜來自己知道,這款春華香,其實不是她的作品。
花夜來生於制香世家,自幼也算耳濡目染,學制香沒到一年便順利進入甘家香堂做香博士,頗為志得意滿。然而進了薈香閣,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甘家香堂數百個香博士,人才輩出,製出來的香品異彩紛呈,她花夜來的作品,只能算是中等。
多虧她家中,有個奶孃姜氏。
香道與所有道法一樣,講究一個天賦,慧根,或者說是因緣。姜氏只是奴僕出身,祖祖輩輩從未有人接觸香道,她也只是陪著花夜來一起品香弄香,竟然練就一手絕佳的制香本領。經她之手製出的香品,非但形味俱全,更有超凡意境,每一款都能在無意之中就征服人心。
奴僕終歸是奴僕,並沒有一展才華的機會。姜氏世世代代在花家做工,對主人忠貞不二,所制的香品,自然都拱手奉送為花夜來所有,自己從無怨言。那春華香,以及花夜來藉以評上三品香博士的夙夜香、迎客香,其實都是姜氏的作品。
原本以為這輩子都可以這樣瞞天過海,將來終有一天勝過白妙,做上甘家香堂奉為皇后娘娘一般的一品香博士,享盡香界所有的讚譽與尊榮……萬沒想到今年春天,為了與白妙比拼一款新作,花夜來催得急了點,姜氏日夜趕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