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齊福一聲長嘆,餘音悠遠,良久沒有止歇。
“直到將軍亡故,夫人失蹤,孩子也仍在腹中,哪裡知道是男是女……那孩子若是順利生產,在人間活到現在,如今……如今應該九歲了。”
“不對吧,老先生,”蓮生急切追問:“澹臺將軍亡故已有十六年,怎麼孩子活到如今才九歲呢?”
☆、第67章 淨水蘭花
“這你有所不知。夫人乃是神體; 怎能與凡人一樣十月懷胎。夫人說了,她的孩子要懷胎十年才能降生; 降生時候似乎還有些險阻……我身為屬下; 又是男子,當然不方便細問清楚。將軍亡故之時,夫人懷胎已有三年; 還有七年才能生產哪。唉; 真惦記那孩子,不知最後下落如何?……”
蓮生默然無語,只凝視著那雙小鞋。
日光射入窗欞; 在鞋子上留下明明滅滅的光點; 映得鞋尖那雙憨態可掬的虎頭更加靈動,黑白分明的一雙虎睛直瞪著蓮生。如此精緻的手工; 細密的針線; 融入的定是綿密無盡的母愛吧,鼻端又隱約傳來那極熟悉極親切的氣味; 莫名地令她心軟; 令她鼻酸……
一度都幾乎懷疑,自己就是那飛天留在人間的子息; 不然為何有著如此多的相似,如此密切的關聯?飛天失蹤於十六年前; 恰巧就是自己降臨人世的時間……聽這老先生一講; 方知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心中似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又似是整個人都懸了空,有些莫名的失落與空虛感。
身旁的柳染,神采盎然,眸光中滿是喜悅,顯然他的所需所求,就是那天界琵琶與凡間琵琶的異同,此行不虛,終於獲得答案。一個畫師,為何這樣關心琵琶的彈奏手法?想來是為了畫得更加準確精妙?而蓮生直到出府,自己的滿腔疑問,也依然塞在心裡未能解開。
臨出後門之際,鼻端忽然飄來一股異香,聞所未聞,在蓮生識得的一千八百七十五種香料中都未有過,令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老先生……這是什麼香氣?似是花香,什麼花在這寒冬正月盛開?”
齊福茫然四顧,顯然並未嗅到什麼異香,然而畢竟是府中舊人,略一思忖,便明白蓮生所指。
“哦,是淨水蘭。”
他領著眾人轉過兩重庭院,來到將軍府西北角落,柴房之後,有口深井。
一眼望去,與尋常水井也沒什麼不同。石砌井欄,裝著轆轤,繩索上結著水桶。只是井欄外圍,種有一圈蘭花。藍白相間的花瓣,鵝黃花蕊,襯著翠綠葉片,更顯色澤光豔,生機勃勃,竟然迎著寒風盛放,絲毫沒有瑟縮寥落之意。蓮生斂裙蹲下,立時便察覺這花瓣花蕊,毫無香氣,那清新美妙的花香,竟是從井中傳來。
“唉,十六年不見,井水也已經枯乾了啊。”齊福向井中望了望,蕭瑟地搖了搖頭。
“這花卻開得如此鮮豔!”蓮生斂裙蹲在花旁,仔細檢視:“是什麼花呢,以往從未見過。”
“說來話長。這井原本是個苦水井,井水只能用來洗衣擦地,澆樹澆花都會死,更不能飲用。夫人來後,親手在井邊種下這一圈蘭花,蘭花開後,香氣全不散放,而是自土下滲入井中,自此井水香甜,明澄,飲之強身健體。夫人也沒說是叫什麼名字,我們見它能澄淨井水,所以都叫淨水蘭呢。”
蓮生心中,忽然也似有一朵蘭花盛放,驀然照亮了整個心胸。
那簪花老丈的《香音變》中唱過:“飛天吉祥降福祉,枯木生葉苦水甘。風調雨順地饒富,朝野清明百姓安……”原本以為只是個形容,卻沒想到這神靈真的曾經令苦水轉甘。蓮生所居之處,正有一口苦水井,只因井水鹹苦,四周一片荒涼破敗,百姓悽苦求生,若能令那口井也澄淨成為甜水,那鄉親們豈不是喜從天降?
“老先生!我,我能將這蘭花移栽一株麼?”
“不要動,不要動!這蘭花本是神物,看似嬌美,一旦挖掘卻能令人手指刺痛難捺,要用井中甜水清洗才能止痛。這井水已枯,無處清洗,你若動手挖掘,可要吃苦頭了!”
“可是,這神物栽在一口枯井旁豈不可惜?我所居住的苦水井,正可以倚仗它來淨水啊!”
齊福苦笑著搖了搖頭。“姑娘這腔心意可敬,真要是可行,老夫也不攔阻與你。但這淨水蘭只能生於此處,離開這片水土便無法存活。也曾有人試過移栽,移去一株,原地自然又生一株,但移走的那株必然在六個時辰內凋謝枯萎,想盡辦法都救不過來。唉,想必是天宮神花,只有神仙能夠手栽成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