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盤嶺失笑:“你們這些年輕人,電影看多了……取代人類對它來說,有什麼意義嗎?反正一切都還不好說,別急著下定論。我已經通知了丁玉蝶和易雲巧,等他們來了,水鬼的人手足夠之後,我要自己下一趟漂移地窟,希望到時候,能有新的發現。”
說著拿手揉了揉太陽穴,疲態盡現,又攏了攏桌上的資料。
這是談話告一段落的表示了,易颯知趣地起身想走,目光及處,又站住了。
那些字紙攏起,她又看到了那本軟面冊子。
她忍不住,索性直說:“盤嶺叔,這本冊子裡,記的是什麼啊?我記得我在丁叔辦公室也看過,到這兒你都帶著,很重要啊?”
丁盤嶺遲疑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你既然問起來了,也挺好的,我之前還想著,有些話,是得你去跟宗杭說。”
宗杭?
易颯心裡一驚,不覺就坐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不覺蜷起:“關宗杭什麼事啊?”
丁盤嶺把冊子推過來:“這是我們對九六年那次生還的人做的身體症狀觀察記錄,很遺憾,這批人都沒活長。短的三五年就死了,最長的是你姐姐,截止到現在是二十一年,但據長盛說,她身上已經有腐臭味了,這是死亡的先兆,也正是因為這個,長盛他們看守得鬆懈了,讓她逃了出去。”
他盯著易颯翻開冊子的手,她自己可能都沒察覺到,她幾個手指的指尖正不協調地微顫。
“一般有譫妄徵兆出現時,死亡就已經提上日程了,再嚴重一點的是流血,那種癒合的傷口,忽然不明不白流出血來,間隔時長不定,但次數會越來越多,同時伴隨著毛髮的枯萎,牙齒和指甲都會脫落,到最後身體出現腐臭味時,用刀子割都未必割得出血來……”
易颯腦子裡一片空白,覺得紙頁上的字扭曲晃轉,根本看不清。
只機械地去問:“那我姐姐從出現譫妄到身體有腐臭味……”
丁盤嶺說:“三四年吧,不到五年。”
易颯僵硬地笑笑,口齒都有些不利索了:“那……那我跟宗杭說什麼?”
“他還好,前幾個月才異變,而且看外表,情況比易蕭要好得多,也許他能撐的時間更長,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有可能。但他有權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也該知道對比常人,他的生命會短許多。提前告訴他,他可以有個心理準備,未來更珍惜時間,多花點時間在更值得的事情上,不去追求沒結果的事,是吧?”
☆、第108章 15
從丁盤嶺的帳篷出來時; 易颯在門口站了會。
不知道在看什麼; 但一切又都看進了眼底:遠處發亮的雪蓋把那一片的天頂襯得泛白; 蜿蜒的銀色細流像針腳細密的縫線,把一塊一塊青褐色的苔蘚綴織在了一起,帳篷間嫋娜著晨炊的煙火氣; 偶爾有人走動,迎著晨光的影子都顯得生機勃勃。
易颯嘆了口氣; 攥著那本軟面冊子往邊上走,但其實這一大片都是平地; 沒遮沒擋; 一覽無餘,並沒有什麼適合一個人靜靜待著的去處。
她走到營地邊的一塊坡地上,本子一扔,權當坐墊,然後一屁股坐下。
褲腳因為這坐下的撐力微微提起,露出腳踝上紋身的一部分。
易颯把褲腳往上提; 又把襪子往下拉,終於使得那個紋身露了全貌。
去死。
媽的; 當初到底為什麼紋這兩個字來著?
不記得了,可能是青春期叛逆,生命無限、活力旺盛時; 就喜歡把死亡一類的詞當口香糖,整天嚼個不停,以彰顯自己特立獨行; 她記得,紋身的那天,陽光很好,她在字型間舉棋不定,紋身師於是推薦瘦金體,說是這字“行筆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就跟她這個人似的,纖瘦細弱,但整個人勁勁兒的。
她喜歡這恭維,於是就紋了。
現在回看,不自覺打了個寒噤,覺得命運裡的某種讖言,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攀上蘸著墨的針尖,細細扎進她的面板裡,像扁鵲見蔡桓公時提醒的那個“君有疾”,在腠理、在肌膚、在腸胃——待她窺破玄機時,已在骨髓。
早知如此,就該紋個“長命百歲”什麼的。
不遠處有人經過,易颯抬頭去看。
是丁磧。
丁磧也看到她了,下意識低頭想回避。
易颯吼了句:“姓丁的!”
然後朝他勾手指:“你過來。”
叫自己嗎?丁磧遲疑了一下,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