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回憶或許能讓他再謹慎些。
皇帝說完這些就離開了毓仁園,臨了還留了一句話,說讓沈晰別裝病了。
“……”正行禮恭送的沈晰單膝跪在那兒僵了半晌,只好低頭,“兒臣遵旨。”
。
回到玉斕苑,沈晰把這些說給楚怡聽,楚怡聽得心緒難言。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皇帝——當然了,即便是在古代,大部分人一輩子也就經歷一兩個皇帝。但這種真實感仍舊讓她……反倒感覺不太真實。
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她歷史學得不太好,不過也對各位有名的皇帝有些印象。史書上對他們的評價大多是標籤化的:這個是昏君、這個是明君;這個早年聖明晚年昏聵、這個早年頑劣晚年英明……
這樣的記載倒也說不上假——所謂“記載”嘛,大多都是記一記主要事蹟然後來些評價,這個寫法沒什麼問題,去寫各種雞毛蒜皮的細節反倒不正常了。
只是,這種記載無疑會帶給人一種距離感,覺得這些古代皇帝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名臣名將也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的。
可現在,她看到了這些“雞毛蒜皮”,她有點三觀崩塌地發現皇帝原來也就是個普通人,不僅會疑神疑鬼,也會自我懷疑,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會努力地想要彌補。
所有普通人會有的掙扎,皇帝都會有。
他甚至會和普通的老人一樣,在感覺到自己的虛弱後有意無意地向年輕的強者求助——他今天來同沈晰說這些,在楚怡看來便是一種求助了。即便他的地位更高,可他需要一個人來幫他,或者至少是需要一個人聽他說說話。
憋了半天,楚怡唏噓道:“我覺得皇上也蠻可憐的。”
“噝——”沈晰吸著涼氣在她額頭上輕拍了一下,同時趕緊擺手讓宮人們都退出去,又輕喝道,“你可真敢說!”
“……實話嘛。”楚怡揉揉額頭。
雖然在這兩年裡皇帝經常把他們嚇得夠嗆,連楚成都建議沈晰躲著了,但現在看來,皇帝本尊也是有點慘。
生老病死是人類逃不過的軌跡,可明君因病昏聵並且還清楚地知道自己昏聵,也太痛苦了。
“你回頭多待孩子們去陪陪他唄……”她誠懇地給沈晰出主意,“年紀大了都喜歡小孩子,而且小孩子鬧一鬧,心情也就好了。”
第78章
太子病癒,毓仁園中煥然一新——要麼說生病磨人呢,沈晰其實只是裝病,但或許是因為大多宮人都不知實情於是心態有些微妙變化的緣故,楚怡前後一比,總覺得裝病的那陣子院子裡活力不足。
現下一切都顯得更加井井有條了一些。只不過,雖然太子病好了,但舒皇貴妃似乎還是沒有讓太子妃回來的意思。
病癒之後,沈晰按照皇帝的吩咐給了三弟一樁要緊的差事。沈暉從前管過修築大壩的事宜,差事辦得還不錯,對江南一代的水路與各州郡情形都還算熟悉,沈晰就把漕運之事交給了他。
江南這一塊的漕運打從三四年前就交給東宮管了。雖然看似只是收收稅糧,但說實在的,這差事從來都不好辦。
一到收稅的時候,處處都哭窮說沒錢,上疏求太子減免稅額。可江南一地是魚米之鄉,明明進項不少卻喊窮,錢總得有個去處?傻子都知道那邊的幾個官大抵都不乾淨,只不過這貪官貪得多了,往往在當地積威也重,一方勢力鬧起來不容小覷,所以想查辦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沈晰先前也跟皇帝議過這件事,皇帝說:“在那邊為官的孫家,是先帝親自挑的。按律官員不該在家鄉為官,先帝是念著他們的功才給的這道恩旨。如今他們雖有負先帝,但朕也算先帝遺旨,朕不好辦。”
皇帝當時的意思是,他不好辦,可等到沈晰繼位,就可以該怎麼辦怎麼辦了。沈晰和先帝之間隔了一代,風言風語不會來得那麼重。
“到時你就新帝上任三把火。”皇帝笑著說。
至於當下,皇帝的意思則是:“姑且把稅收著。他們雖一個個貪紅了眼,又仰仗著舊時功勳,但也終不敢鬧得太過。你多費些心,縱不能十成十地收上來,收個八九成也就是了。”
在不能直接辦了孫家的前提下,這也就是個最好的出路了。雖則江南富庶,稅收少個一兩成也令人痛心,但反過來講,到底原本的基數也大,能收回八九成也是有大用處的。
打那之後,每逢要收稅時,一眾東宮官都忙得焦頭爛額。忙著往江南跑的、忙著寫信催糧的、忙著在奏章間撕來撕去談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