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屠戶也不是傻子,眼看局勢對自己不利,現在有一個人願意聽他說真相,馮屠戶自然不會拒絕。他頓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說:“陳縣令找我來,是為了商討……陳小姐失蹤的事情。”
“失蹤?”蕭景鐸警覺起來,縣衙裡所有人都說縣令小姐已經死了,而馮屠戶卻說,陳小姐只是失蹤?
“對,具體的細節我也不知道,陳縣令給我傳的話就是這樣的。我接到傳信後,按他口信裡的說法,在子時從他交代的角門溜進縣衙,等我摸到陳縣令的屋子時,只看到他的屋子是完全黑的。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只能偷偷推開門,摸索著往裡走。剛進屋我就感覺不對,等走到半路,我似乎踩到什麼東西,我從小殺豬,馬上就反應過來,那是血的味道。”
“我被嚇到了,趕緊摸到燭臺,用火摺子點亮。蠟燭一亮我才發現,方才踩到的血跡竟然是陳縣令的,陳縣令仰躺在地上,周圍全是血。我蹲下去試了試他的鼻息,發現早就沒氣了,我見到這回事也沒了主意,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大喊了一聲。我被嚇了一跳,趕緊就往外跑,一出門就撞到了孫家那個小子,更可惡的是那個小子還拉著我的袖子,一口咬定我是兇手,其他人也不聽我解釋。我們從半夜一直吵到中午,再後來,你就來了。”
蕭景鐸聽完,長長嘆了口氣。同一件事,馮屠戶和孫司佐的說法完全不一樣,他們之中必然有人說謊。只要找出說謊之人,恐怕距離兇手就不遠了。
馮屠戶說完後,發現蕭景鐸沒有表態,他也看不出來這位新來的縣丞信還是不信,於是強忍著忐忑問了一句:“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信還是不信?”
“你先在這裡待著把,等候明日提審。”蕭景鐸丟下這句話就往外走,走出兩步後,他停下身,冷冷地說,“你今日屢次對朝廷命官不敬,我念你身陷囹圄,這次就不和你追究。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哎,哎,等等你把話說清楚……”
身後傳來砰砰砰地敲擊聲,蕭景鐸不予理會,頭也沒回地走了。
離開關押犯人的牢獄後,蕭景鐸叫來一個小吏,吩咐道:“傳令下去,明日正式提審縣令之案,所以人備命,不得有誤。”
陳縣令之案要開堂審理的訊息馬上就傳開了,秋菊剛把東西放好,就看到蕭景鐸從外面回來了。她快步跑出來迎接:“大郎君,你回來了!聽說你明日要開堂審案,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不必,準備好官服就夠了。”
“官服……哎呦對了,明日的官服雖然洗了,但還沒有薰香,我這就去叫惜棋拿熏籠來!”
“這倒不必,我們不在長安,用不著這樣麻煩。”
“這哪兒能行,郎君你現在是從八品官,該有的講究一點都不能少。”說著,秋菊就喚來惜棋,兩人抱著官服和熏籠到廂房,合力給衣服薰香去了。
長安這些年多了許多異域商隊,連香料也盛行起來。薰衣之風盛於宮廷,後來傳到民間,只要是有條件的貴族人家,都會將衣服燻了香再穿出門。衣香中分冷、暖兩種,冷是指將香丸等放入衣籠中,讓摺好的衣物慢慢浸透香氣,另一種是用火燒香,然後在小火爐上罩一個竹製罩籠,兩人合力將衣服架在熏籠上,緩慢移動好讓衣服內外都染上香氣。這其中自然第二種香味更持久,更能表明身份,所以長安權貴家家置辦熏籠,甚至還留了專門薰香的丫鬟。蕭景鐸在侯府時,這些自然都不缺,可是現在已經到了京外,委實沒必要保留這些麻煩又費事的習慣了。可是秋菊卻不贊同蕭景鐸這種粗糙的想法,在她看來,無論在哪裡,都要保持細節精緻。
在這種事情上,秋菊說服不了蕭景鐸,蕭景鐸也拗不過秋菊,只能搖搖頭隨她去了。
秋菊和惜棋在西廂薰衣,蕭林在縣衙各處熟悉人物,斜陽灑在庭院裡,勾勒出一派靜謐安心的夏日情景。在這樣的環境中,蕭景鐸靜下心思,在屋內翻看三年內的晉江縣卷宗。
他開始只是想著看幾卷就睡覺,可是看了幾卷後,他已經不想睡覺了。
這群庸官冗吏,蕭景鐸簡直被氣到不想說話。
賦稅記錄顛三倒四,財務收入一塌糊塗,歷年的斷案更是荒唐,顯然在敷衍了事。
蕭景鐸要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偏僻,貧窮,民風剽悍,且官府沒有任何公信力的西南邊陲小縣。
如何在這種地方做出政績,顯然是一個神仙都犯難的問題。而這還僅是次要的,如今真正要緊的,是如何在明日的開堂公審裡,邁出他樹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