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鞘頂著伏青山:“青山,我今日不欲開殺戒,你快走。”
晚晴叫伏罡掩護著抱了孩子上馬車,到了車前回頭看伏青山,見他已然是支撐不住的樣子,多少年的兄妹情份畢竟還在,況且他還是鐸兒的生父,她忍著眶中眼淚對伏青山說道:“伏罡說的對,你既做了事就該負起責任來,別像個孩子一樣耍賴,我們是絕計不會跟你走的。”
言罷送孩子上車,自己也爬了上去。
老安坐到車沿上拉了韁繩就要走,鐸兒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又要離開才相逢的爹了,畢竟父子天性,這爹半夜還曾抱幾條小魚來給自己頑過,畢竟這爹抱著自己的時候,那骨血間的親密是不能忘的。鐸兒撩簾子高聲叫道:“爹!我不走,我要我爹。”
晚晴忙一把拽了鐸兒進來壓了簾子,安慰道:“娘帶你去個好地方,好不好?”
鐸兒掙扎著要往外爬:“不行,我要我爹。”
馬車已然駛離,鐸兒嘶聲大哭了起來:“我要我爹,我要跟我爹在一起。”
伏青山叫伏罡擋著,聽得車中鐸兒的大哭聲,每一聲劃在他心上皆是不能形容的痛楚。他也知今日不能帶走晚晴與鐸兒,盯住伏罡一字一頓說道:“你可知如今涼州與京城已然議合,待將來平王登上大寶,總有一日你也要回京城?要和我一起當朝共事?”
伏罡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論,我不操這些心。”
伏青山伸手指著伏罡:“好,那咱們就將來再論。”
他轉身往前走了兩步,眼前陣陣發著黑仰頭欲要定神,卻直挺挺往後倒去。伏罡上前兩步扶住伏青山,將他交給了趕上來的錢進與吳長安,拱手道:“還請兩位好好照顧青山。”
錢進抱拳道:“請忠武將軍放心,我等必會盡心照顧好左侍郎大人。”
伏罡回身躍上馬,勒馬去追馬車。伏青山再次睜開眼睛,已是叫馬馱了往前走著。晚晴如今對他,恰就如當初在伏村時他對晚晴一樣,雖對方有千言萬語恨不能剖心相向,她也聽不進一言一語。
他憶起新婚第二日分別時靈河大橋上遠遠望著自己的晚晴,並她初到京城時身上那條千縫萬補的裙子,以及她裹在爛棉絮中燒昏了的樣子,和她在應天府大牢內被夾爛的雙手,往事在他腦海中混亂一團不停閃著,最後定格在昨夜她掀了車簾望夜空時的笑容上。
那笑容,在四年前,她只肯給他一個人看。她不懂風花雪月,不懂吟詩作賦,卻有顆如金子般善良單純的心。她是天生具著母性的女子,是他少年時想逃離的臂彎,如今他心懷滄桑受盡屈辱,才知唯有那懷著母性的溫柔女子,能治癒自己叫京中貴女們一再狠傷過的自尊。
伏青山掙扎著爬了起來,自錢進手中抽過馬韁拍馬回頭往前追著,終於追上了晚晴的馬車,湊馬近前低聲道:“晚晴,我就只當你是出門遊頑一趟,我會整理好與魏芸的事情在京中置好宅院等著你,等你頑累了千萬記得帶著鐸兒一同回家,我此生不會另娶,也不會再碰別的女人,我會至死等著你,好不好?”
晚晴才哄乖了方才還在哭的鐸兒,鐸兒聽得伏青山的聲音又撲到了車簾上喊叫道:“爹!我在這裡,爹,我要跟你回家。”
☆、第64章
伏罡抽出明亮的劍鋒來頂著伏青山,不叫他再往前跟,直等馬車走遠了才道:“若你一再如此,就別怪我不計叔侄情份。”
伏青山勒馬緩緩湊近伏罡的劍鋒,頂劍鋒穿過他薄薄的衣衫直指胸膛。他長眉皺在一起壓低聲音道:“你若果真還知我們是叔侄,就不該搶走我的妻子與兒子。”
伏罡收了劍鋒,縱馬趕上馬車,灰黃的天色中一馬一車揚長而去。
伏青山立在馬上怔怔望著,直到連煙塵都看不見時,才勒馬回頭,迎上侍立在後的護衛們,轉身離去。
伏罡一路行了許久,待到了午休吃乾糧的時候,見鐸兒滿面淚痕眠在車中,低聲對晚晴說:“我又一回做了壞人。”
晚晴撕了幹餅嚼著,搖頭道:“你並沒有做錯。青山就是那樣的人,鑽起牛角尖來沒完沒了。他如今一樣也有妻子在京中,於我也不過是如孩子一般,自己厭棄了的頑物,卻怎樣都不肯轉送他人罷了。”
她接過伏罡低來的水喝了兩口,捂唇又嚼著餅子:“當初我就不該離開伏村上京城的,早知你確實能打,就該叫你在伏村打倒高山春山幾個替我爭來田地,我如今還是什麼都有的。”
如今真是什麼都沒有了,弱婦稚子,只剩個伏罡千里路上相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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