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離去不久,這屋子裡來的人會是誰?伏泰正屏息凝神站在院中細聽,見後院門一響,他提腳運氣奔了過去,才刷一聲橫棍子要擊,就見晚晴抱著個筐子自後院門上走了進來。
伏泰正收了棍子笑問:“你三更半夜在這裡做什麼?”
晚晴將筐子放到牆根:“我聽你這裡馬叫夜草叫的悽慘,想你替我辦了件大事,我也替你喂趟馬,好抵了你的恩情。”
伏泰正立銅杖在牆根:“我為了救馬氏,不但連族長惹了,一村的男子都叫我惹光了,你餵馬的這點恩情可抵不了。”
他也是心愛晚晴,欲要逗弄她一番。但晚晴叫伏盛那樣弄過一回,又叫他輕薄過一回,心裡如受驚的兔子一般,此時聽了伏泰正這話,以為他真的還想要些什麼,往牆根慢慢靠著:“我早說過,我這裡並沒有甜頭可尋,馬氏心愛你想要兩戶並做一戶,便是你不想並,幫她一把也是天經地義,我又沒求著你去。”
伏泰正看她叫自己嚇成這樣,心知自己又心急露了形跡,怕要嚇得她離自己更遠,主動提凳子過來問道:“你要爬過去?”
晚晴取過凳子兩手撐著跳過了牆,回身見伏泰正站在牆這邊望著自己,低聲說:“總之,今夜謝謝你。”
這院牆兩側的高低差平衡了他們的身高,隔著一堵牆卻彼此平視。伏泰正直望著晚晴開後門進了自家內院,聽到她下門閂開了西屋的門,並關好了門,才回身進了自家廳房。
次日清早起來,晚晴掏了自家幾隻新雞下的雞子裝了滿滿一海碗,端著到馬氏家去看望馬氏。伏識老孃坐在院子裡撕麻皮,見晚晴拉著鐸兒進了門,笑問:“晚晴來啦?”
晚晴問道:“嬸子,嫂子如何了?”
伏識老孃道:“怕是不好,昨夜燒了一夜。”
晚晴進了馬氏住的西屋,見馬氏身上壓著幾床大被子,縮在被窩中瑟瑟發抖,忍不住掉眼淚道:“是我對不住你。”
馬氏冷得上下牙咯咯抖著,說話亦是結結巴巴:“早晚會有這一天,倒是罵了伏盛那個老賊一頓,氣翻了他,叫我如今好生敞快。”
晚晴掀開被子,見她光著下半身,身上塗著些藥膏子,四處皆是未凝在一處的血,將內裡一床被子沾的血跡斑斑。心下更加不忍,深悔自己猶豫了一會沒有求伏泰正早去,拉著馬氏手哭道:“是我對不住你。”
馬氏舔著幹唇聲如風箱:“我渴的厲害,有心喝一碗熱熱的甜麵湯,切些蔥花灑些鹹鹽臥兩個雞蛋在裡面最好。”
晚晴聽了忙抱一碗雞蛋到廚下,又找不見清油也找不見面,出來問伏識老孃道:“大嬸,你家的面在那裡?”
伏識老孃搖頭:“我不知道,我老眼昏花,如今也是人家給一碗就吃一碗,不給就餓著,從來不管那些事情。”
晚晴進屋子問馬氏:“你家的油與面在那裡,我即刻給你燒一碗出來。”
馬氏冷哼:“都叫那老貨不知藏到了何處,她是怕我多費糧食,要叫我餓死。”
晚晴也知伏識老孃看著雖然綿綿軟軟,但專是個會在暗處治人的主兒。自己忙奔回家生火燒了滿滿一海碗油油的甜麵湯,臥了三個圓鼓鼓的荷包蛋盛得一海碗端著,才進門就見上伏村的伏康與勝子在外往走,手裡還提著一條繩子。她心中有些打鼓,端著碗進馬氏西屋,見伏識老孃將馬氏頭摟在懷中,雙手壓著她的眼睛。
她一手推跟在身後的鐸兒出門,關了門顫聲問道:“大嬸,嫂子怎麼了?”
伏識老孃揭開手看了一眼,又拿手捂著,擺手揮著晚晴:“新死了人不乾淨,你快帶著孩子出去,喊人來幫忙辦喪事。”
晚晴拿手捂嘴湊過去,硬是掰開伏識老孃的手,就見馬氏眼睛睜開,眸中卻再無生氣,她體溫還未散去,舌頭往外吐著,脖子上一圈勒痕,手也縮在胸前。顯然,是方才的伏康與勝子兩個將她勒死的。
伏識老孃嘆道:“她整天打扮的妖佻,三天就要趕一集,上好的綢緞穿過八人抬的大轎坐過,本就是個賤命,一生的福氣不過紙厚,偏要一股勁全享完,如今也就該去了。這是她自己的造化。”
晚晴搖頭:“不對。那些男人勾引她,睡她,睡完了提起褲子又笑她,最後還要殺了她,天下那裡有這樣的道理?”
伏識老孃又拿手捂著馬氏的眼睛,許久鬆開檢視:“她一輩子要走邪路,到死了都不肯閉眼睛。不閉眼睛有什麼好處?你瞅著我做什麼?難道是我要了你的命?快些把眼睛閉上,把嘴閉上,蟲子才不能先壞了你的內臟,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