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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怕也不會輪到自己。

顧居敬自然也是個大忙人,而且最近臨安糧價不穩,糧行正在商討對策,他是好不容易才抽出半日的空閒來。

曝書會的主人原先是禮部的員外郎,姓宋。致仕以後,他用平生的所有積蓄在流福坊修了一處秀美的宅第,號宋園。馬車停在宋園門口,門外趁著曝書會前來擺攤子的小販早已經把整條街的兩邊佔滿,行人絡繹不絕。

門口的小童僕看見顧居敬,連忙下石階相迎:“顧二爺,老爺特意交代小的在這裡等您。”

顧居敬點了下頭,回頭扶著夏初嵐和夏衍兩姐弟下馬車,帶著他們進入了宋園。

宋園的規模並不大,因為流福坊水口就在附近,還有瀑布和池水。水面上太湖石嶙峋,蓮荷碧天,岸邊垂柳成蔭,風景如畫。

院中擺著許多的方桌和裝點的蒔花盆栽,除了書籍以外,還有主人精心收藏的古器,字畫,碑帖,硯臺等等。每一種物品都排列有序,形成了幾個區域。

已經有很多士人在各方桌前取閱自己喜歡的物品,也有不少女子和少年穿插期間,猶如書市般熱鬧。夏衍一眼就看到了前兩日在國子監門口的學錄,他身邊還有個男子,他們正拿著一副畫談論。

不遠處的亭子裡,還有柳蔭底下,文人三五成群,或把酒言歡或高談闊論,時下學風之盛,由此可見一斑。

夏初嵐拍了拍夏衍的肩膀,說了聲:“去吧。”

夏衍便如歡騰的魚兒一般,一頭扎進了書海里面。

祭酒和學錄看到他,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這孩子果然不是普通人,連宋園的曝書會都能進得。但天子腳下,公侯將相之後多如牛毛,入了國子學照樣要對他們服服帖帖的,拜為師座,便也沒把夏衍放在心上,繼續與旁人就王維畫的“雪中芭蕉”爭論起來。

一名文人說:“關中大雪,怎見芭蕉翠綠如新?摩詰謬誤。”

祭酒冷聲說道:“畫以神會,俗人才講虛實。”

夏衍看到那邊爭論不休,好奇地走過去聽了聽,想起前幾日剛好與先生討論過這件事,便笑著說:“我認同這位大人所說。”他不知祭酒的身份,見他與學錄在一起,便都以大人相稱。

祭酒和學錄看了他一眼,並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祭酒甚至譏諷道:“區區小兒,怎敢論王摩詰?不過是來這裡譁眾取寵罷了。”

夏衍只不過看到曝書會學風很濃,想將自己所思所想與眾人討論,並非想表現。被祭酒這麼一說,垂著頭默默地走開。顧居敬知道那國子監祭酒一向眼高於頂,不會把夏衍這種小兒放在眼裡,可如此當眾羞辱,未免過分。他皺眉想走過去解圍,被夏初嵐抬手攔住。

“二爺別去。”

顧居敬不解地看著她,她淡淡地說道:“衍兒能處理。他若這樣都挺不過去,就不必參加補試了。”

顧居敬點了點頭,有時覺得這丫頭說話的神態和語氣,真不像是十七歲的姑娘,反倒是跟自己那個書痴弟弟,有幾分神似。難怪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概因此,才會互相吸引吧。

這時,忽然有個老邁的聲音響起:“小郎君有何高見?不妨說來給老朽聽聽。”

夏衍抬頭,看到一個佝僂的老者,正摸著花白的鬍子,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他連忙拜了拜:“晚輩愚見,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班門弄斧。”

“無妨,曝書會歷來的傳統就是高談闊論,各抒己見,不分身份年齡。你且說來。”老者鼓勵道。

夏衍站好,一口氣說道:“前人包括沈公都對摩詰居士的《袁安臥雪圖》有各自的高見。我後來翻閱居士的生平,發現他自己說過:‘凡畫山水,意在筆先。’我猜想,雪中巴蕉並不是真的為他親眼所見之物,而是一種精神寓意。夏日芭蕉遇雪彌新,說它四時常固,堅韌不屈。當然這只是我的淺見,所以剛才才說,贊同那位大人所言。”

夏衍說完,已經有很多人圍過去,七嘴八舌地誇讚起來。他的見解雖非驚世駭俗,但小小年紀,敢思敢想,謙遜有禮,實在是招人喜歡。當下便有幾個士大夫邀他參與各自的討論會。

那老者大笑起來,喚來書童,拿了兩本書遞給夏衍:“這是官刻版的《太平廣記》和《春秋左氏傳》,贈與小郎君。學問之海無涯,願你常念此心。”

夏衍受寵若驚,連忙鞠躬:“謝謝老先生,晚輩銘記在心。”

學錄看著夏衍也有了幾分喜歡,祭酒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離去。學錄沒辦法,向老者作揖,跟著祭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