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說過的話如走馬燈一般在耳旁掠過,最後定格在韓家門前臨別的最後一句:“既然已經向你伸出援手,那今後,我也不會收回的。”
是了……就是這句話。
主動對自己伸出援手的是她,承諾了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是她,所以,所以……
韓逸塵捂著臉,低低笑了起來,肩膀不住地抖動。他的笑聲低啞,聽起來更像是哭泣,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都不太妙。
但是顧盼視若無睹,反而溫聲問:“逸塵,你希望我幫你什麼?”
沒有問他遭遇了什麼事情,也沒有問他為什麼突然笑,而是直截了當地問需要她做什麼。
“不,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向老師您請教一件事的。”韓逸塵終於笑夠了,抬起頭來時,眼角眉梢還殘留著來不及褪去的,嘲諷似的笑意。
他似乎感覺有點憋悶,扯了扯領口,將一絲不苟扣到最上一顆釦子的校服衣領拉開些許,露出一小截精緻的鎖骨。
然後才瞥了眼顧盼,在她似鼓勵似寬容的目光下,開了口:“我發現,自己被鎖在了一間精美的房子裡,四周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而房外還有無數龐然大物窺伺,我不想呆在裡面,可也逃出不去,您覺得,我該怎麼辦?”
韓逸塵本來想直接跟她說聯姻的事,可鬼使神差之下,話一出口就拐了個彎,變成了十分隱晦的話語。
雖然事情進展到這裡,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但莫名的,韓逸塵就是想在顧盼面前保留最後一絲自尊。
好在顧盼不是普通人,她瞬間就理解了韓逸塵想要表達的意思。
“為什麼房子裡對你而言是黑暗的?為什麼在你的眼中,屋外的怪物是龐大的?逸塵,你想過嗎?”顧盼慢條斯理地啜了口咖啡,拿起餐巾紙擦擦嘴角,語氣輕緩,“一個人眼中倒映出的世界,本來就是獨屬於他的牢籠,逸塵,你根本沒有錯。”
韓逸塵覺得自己的思緒被顧盼拋進了高速旋轉的攪拌機中,大腦裡是一片混沌,讓他抓不住頭緒。
“我……”可他本能地感覺不對勁。
“錯就錯在,你太天真了。”顧盼的話音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人越是渺小,囚禁他的牢籠就越是強大,可你卻天真以為,你現在的處境都是別人造成的。非但不反思自己的無力,反而將責任一股腦推到別人身上,簡直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子。”
“天真,任性,還有自以為是的惡毒。”顧盼微微側著頭,用一種十分冷靜的目光審視著面前的少年,說出的話卻異常刻薄。
她慣來是和風細雨,溫溫柔柔的,韓逸塵第一次直面她這種劈頭蓋臉的訓誡,毫無防備下,幾乎被她當場砸懵。
“妄想在什麼都不做的情況下,讓別人來救你脫離苦海,你的腦海中,仍舊存在這麼軟弱無力的念頭麼?”顧盼傾下身子,拉近了與韓逸塵的距離,兩人面面相對,韓逸塵能清晰窺見她如蝶翼般輕輕顫動的睫毛。
他恍惚地想要反駁:“沒有這回事……”
“一切制約你的東西,都是因為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掙脫,與他人無關。”顧盼豎起食指置於唇上,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住嘴,“就像只具有小學水平的人看見平面幾何就會心生絕望,換個大學生來做,他卻會覺得是小菜一碟。牢籠,從來都處在變化之中。”
她直起身子,重新調回正常的坐姿,手擱在桌面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節拍。停了一會,貼心地給予韓逸塵消化的時間,待他好像回過神來了,才不緊不慢地繼續。
“不要陷入無用的自怨自艾裡。逸塵,仔細想想,對比囚禁你的牢籠,你缺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顧盼諄諄誘導。
“我缺少……什麼?”韓逸塵眼神茫然,他重複著顧盼的話,覺得自己眼前的迷霧越來越濃,他辨不清方向,更找不到出路。
缺失的東西……他真的有缺少什麼嗎?
他含著金鑰匙出生,從小到大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韓家的家世保證讓他站在這個世界的頂端,按理來說,他什麼都不缺了。
“逸塵,是誰把你逼進困境裡?”顧盼的聲音彷彿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傳進耳朵裡有些模糊不清,輕柔得像一縷煙,“其實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來,慢慢說出來,別怕。”
在她的引誘下,韓逸塵的眼神漸漸變化,從那渾濁不清的黝黑中,透出一點朦朧的微光。
他低喃著:“沒錯,我知道的,我所缺少的東西……就是……”
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