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挑起一抹蒼白冰冷的笑。
景衡沒有回杏林館,守在側殿,親自指點內侍煎煮退熱的藥湯,每隔一個時辰,便要給九辰灌上一碗。到了第二日清晨,九辰雖然沒退燒,身體卻沒有那麼滾燙了。
早朝之上,巫王正式宣佈由文時侯巫子玉主審南府謀逆一案。百官本以為這差事會落到子彥頭上,猛一聽到這訊息,都驚了一驚。
但巫王既然已經欽點了文時侯,眾人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文時侯一直在負責雲弩督造之事,與朝中百官又無利益牽扯,論起公平公正,倒是個合適人選。
由於此案牽涉一國左相,干係重大,除了主審官,還需要兩位陪審官。東陽侯力推了司刑官朱轅,此人掌管刑部多年,為人清正,曾斷過不少冤案,百官自然沒有異議,巫王也點頭認可。剩下的一個陪審官人選,卻遲遲沒有定下來,資歷夠的,牽涉利益過多,牽涉利益少的,資歷又有些不夠。
就在清華殿內幾乎要炸開鍋時,一個溫潤如水的少年聲音忽然響起:“父王,兒臣不才,願意助文時侯一起審理此案。”
百官齊齊望去,卻是子彥,登時又驚了驚。論資歷,文時侯雖然侯爵在身,地位高了一等,但論閱歷和能力,卻是遠遠比不上子彥的。如今,子彥甘願放下身段,給文時侯做配,倒讓百官覺得有些委屈了他。
巫王坐在御座上,以手支額,沉眉問道:“你,當真想清楚了?”
子彥雙眸衝靜,展袖道:“兒臣心意已決,請父王恩准。”
於是,另外一名陪審官又十分出乎意料的敲定了下來。
早朝結束時,日頭已經跑到正南。巫王還牽掛著九辰的傷勢,便遣了名小內侍去棲霞宮告訴湘妃,今日不去那邊用午膳,直接回了垂文殿。
九辰已經能勉強下地走路。
巫王進到寢殿時,他依舊穿著昨晚溼透的那件黑袍,正一絲不苟的將他用過的被褥整理好,交給一旁的小內侍換掉。
巫王微一擰眉:“傷還沒好,又亂跑什麼?”
九辰聽到這聲音,背脊僵了僵,才轉過身,撩袍跪落,面露惶恐:“昨晚,是兒臣失禮,擾了父王休息,請父王降罪。”
巫王哼了聲:“世子武藝高強,怎麼會掉進湖裡?”
九辰抿起嘴角:“是兒臣失手將一把匕首掉進了湖裡。那把匕首,是當年鰣魚宴上,父王賜給子玉王兄的。後來,兒臣頑劣,從王兄那裡搶了過來。御賜之物,兒臣不敢丟。”
解釋完,他便從腰間取出一把黑金短鞘的匕首,仰頭笑道:“還好,兒臣找到了。”
巫王怔了一怔,不是因為那把匕首,而是因為九辰這抹乖巧的笑和那雙純淨明亮的黑眸。
“起來吧。”
巫王的語氣已緩了許多。
九辰依言起身,垂眸道:“兒臣想回軍中,特來向父王辭行。”
巫王覷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你營中兩員大將尚在獄中,左相府又牽涉謀逆之事,這當真是你的真心話?”
九辰雙眸毫無波瀾,道:“兒臣相信,清者自清。父王是明君,處事公正,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定不會冤枉忠良。”
巫王看他神色乖順,毫無往昔的倔強之色,蒼白的雙頰上,還透著一絲不正常的潮紅。一時間,也不知牽動了什麼心事,嘆道:“夜照使團還在等孤的回覆,你對那位舒薇公主,可有情意?”
九辰輕輕搖頭:“兒臣還想在軍中多歷練幾年,再考慮這些事。更何況,巫國國法也有規定,世子不可娶外族女子為正妃。”
見巫王沉默不語,九辰忽然仰起頭,輕輕一笑,眸中隱有水澤:“兒臣自小頑劣,經常不知分寸,忤逆父王。兒臣知道,父王心中很厭惡兒臣,也從未信任過兒臣,只是迫於母后和風國的威勢,才不得不立兒臣為世子。但兒臣心底,從未想過對父王不敬。兒臣這次過來向父王辭行,只是想告訴父王,如果父王實在不放心兒臣,兒臣願意交出世子之位,永遠留在軍中,再不回滄溟。”
“如果,父王也不放心兒臣留在軍中,兒臣願意放下一切,當一個安分守己的庶民――”
“住口!”
巫王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忽然有些慌了心神,厲聲斥道:“你以為,世子之位是一個玩物嗎?!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九辰低下頭,緊抿起嘴角,臉色煞白。
這模樣看起來甚是委屈。巫王不由擰眉,有些鬱悶起來,自己剛才的話,難道說得很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