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三十多里時,九辰忽然讓青嵐停了下來,道:“放我下去。”
青嵐只當他不舒服,忙欠身把九辰放下來,讓他靠著旁邊的灌木坐下。
青嵐這才發現,九辰的一張臉,已經慘白的沒有一點人色,彷彿一張白紙,糊在血肉之上,隨時可能被風颳掉。
九辰一動不動的盯著天空,陽光暖洋洋的,照射到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一點顏色。
他用力的吸著周圍的新鮮空氣,喘過一口氣後,輕道:“多謝相送,你可以回去了。”
青嵐一懵,難以置通道:“我們不是要去找神醫嗎?”
九辰笑道:“他說的不錯,那裡早已汪洋一片,何來神醫。”
“我只是,想出最後一口惡氣,而已。”
說罷,他又開始劇烈的咳了起來,彷彿,要把整個肺部都咳出來。
這下子,青嵐真的有些慌了,急得直撓頭跺腳:“怎麼辦怎麼辦!你不會真的要死了吧!爺爺會殺了我的!怎麼辦怎麼辦……”
“對了,辟穀丹!辟穀丹!爺爺臨行給的……”
青嵐手忙腳亂的從懷裡掏出一粒碧色瑩瑩的藥丸,塞進九辰口中,然後緊張的盯著那張慘無血色的臉,把祖宗十八代都求了一遍,乞求奇蹟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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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一場賭局
天色方亮,整個威虎軍駐地尚籠罩在一層輕薄的霧氣之中。
王帳外,跪著一個灰衫男子,看模樣,不似武夫,倒是個麵皮細淨的中年文士,想必是軍中掌簿之類。
匆匆趕來的王使瞧了那人一眼,略感困惑,待步至王帳,立刻被帳內的情形驚住了。
巫王面色鐵青的坐在長案後面,目中陰雲翻滾,顯然壓著怒氣。
帳中,一個白衣少年,只著了件單衣,恭敬的斂袖跪著,額角,磕破了一層皮,正蜿蜒流著血跡。少年前面的空地上,躺著一方硯臺,濺了滿地的墨色。
王使行過禮,並不掩飾自己的驚訝,他試圖緩解一下氣氛,便笑道:“晨起宜靜,王上如此大動肝火,切莫傷了身體才是。”
巫王驀地冷笑一聲:“子不孝,臣不忠,孤如何能靜心養神?!他們,只怕巴不得孤早些死呢!”
這話說得極重,王使惶恐跪落,懇求巫王收回此言。一旁的白衣少年則恭敬伏跪於地,語調因愧疚和驚慌而微微顫抖著:“兒臣死罪。”
“你就是看準了孤不會動你、才敢忤逆至此!”
巫王拍案爆喝一聲,雙目幾欲噴火。
王使心頭疑惑更重,他明顯感覺到,子彥的身體極輕的晃了晃,正尋思到底如何打破這僵局,便聽巫王聲音有些沉鬱的問:“參商,給四衛的最後一次傳令,可是你親手所寫?”
王使眉心一跳,難道,巫王已經知曉,那道王令,被反覆篡改過?難道,真的是四衛接到書信時,發現了破綻,悄悄彙報給了巫王,巫王又把傳令改回了最初的內容……
但是,以巫王的脾氣,若早知真相,絕不可能容忍至今?更令他困惑不解的是,若巫王不知實情,那篡改王令之事,只有他和子彥二人知曉,究竟誰有此滔天本事,竟能在傳信途中、控制血鴿,把王令再次篡改……
抑或,真如子彥所猜測的那樣,是龍首四衛接到王令後,故意曲解……
“參商,此事,很難作答麼?”
見王使許久不說話,巫王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騙他,唯獨眼前的金衣男子不會。可是,他為什麼猶豫了?
王使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呵呵一笑,掩飾住尷尬:“王上誤會了。臣只是乍聞此事,有些轉不過彎而已。”
“那最後一封王令,確實是臣――”
伏地請罪的子彥忽然抬首:“此事不怪副閣疏忽,是本閣用哄騙之計,從副閣口中套出了王令,並膽大包天,讓人潛入副閣帳中,模仿了副閣筆記、篡改王令!”
金色面具後,王使眼神一閃,他倒是沒料到,子彥竟把罪責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句話,果然成功勾出了巫王胸中更深更盛的怒火。
巫王雙目如炬的盯著帳中的白衣少年,恨恨咬牙:“閣主手眼通天,孤一紙王令,只怕與廢紙沒什麼差別!”
子彥雙頰泛白,再次伏地請罪。
巫王見狀,愈覺心裡堵得難受,只因子彥的態度,一次比一次恭敬,但所行之事,卻一次比一次膽大包天